在看到他站起來四處尋找呼喚他的聲音時,我手中的傘重重地落在地上。我瞪大眼睛,用手捂住嘴巴,再也發不出任何聲息。
90 薑生,你終於和他在一起了,現在的你,應該很快樂吧。
就如同一場夢。
我忘記了自己是怎麼邁開步子走向他和小綿瓜的。
他的頭發比之前長了,人清瘦了。他俯下身,雙手摩挲著小綿瓜的臉,太過驚訝,有太多的不確定,他問,小……綿瓜?!
小綿瓜竟哭了起來,說,程叔叔,是我!
她說,程叔叔,你怎麼了?
程天佑低下頭,笑笑,雨水將他黝黑的發打濕,他纖長的手在濕漉漉的雨地裏,尋找著他剛才跌跤後遺失的墨鏡。
他的手摸過小綿瓜的腳,當他幾乎觸到我的腳的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如同雨下。
那一瞬間,打濕了他的手的,已不知是雨水還是我的淚水。
我低頭,將他的墨鏡拾起,交到他的手裏,他說,謝謝你,小綿瓜。
我更愣了,那種不斷翻騰在我心裏的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我伸出手,輕輕地在他眼前晃動,他卻依舊微笑著,一臉茫然的表情。
這時,我才發現,他的眼睛,似乎如同幽暗的黑洞!
而這黑洞一般的眼睛!
在三亞!
我曾看到過啊!
他問小綿瓜,可是,你怎麼……來了這裏?
小綿瓜看看我,我捂住嘴,衝著她悲傷地搖頭。
小綿瓜為難地看著程天佑,然後說,涼生哥哥帶我來的。
程天佑一愣,一臉非常警惕的表情,說,他也來了?他現在在哪兒?涼生,你在哪兒?我知道你在。你出來!出來!
小綿瓜拉著他,怯怯地說,涼生哥哥沒在,他在中國。他讓陳叔叔帶我來這裏的,說是要給我治病。
程天佑原本緊張的神情瞬間鬆弛,他一手握著拐杖,一手握著眼鏡。
他摸索著將眼鏡放入自己的口袋裏,摸索著將小綿瓜拉進自己的懷裏,摸索著將襯衫解開,擋住了小綿瓜的小腦袋。
突然,他問她,薑生……姐姐她……?
小綿瓜看著我,我淚流滿麵地衝著她搖搖頭。
她說,她沒在這兒。
程天佑愣了愣,然後笑笑,雨水飄灑在他的皮膚上,如同親吻,他說,咿,我真傻,他們倆,怎麼能不在一起呢?
他抬頭,想要看著天一般,自言自語道,薑生,你終於和他在一起了。現在的你,應該很快樂吧。
他輕輕的一句話,將我的心戳得稀巴爛。
小綿瓜抬頭看著他,說,程叔叔,你是不是惹薑生姐姐生氣了?為什麼我問起你,她總不告訴我。
天佑低頭,笑了笑,說,對,叔叔不乖,惹姐姐生氣了。
小綿瓜說,她為什麼生氣呀?你怎麼惹她了?
天佑突然聲音有些哽咽,說,因為叔叔……叔叔喜歡上了一隻小豬。
他強壓著自己的情緒,仿佛是壓抑著這麼長時日裏異國他鄉黑暗世界裏的焦躁無助一般。
小綿瓜一愣,小豬?
程天佑一笑,說,你想聽聽小豬的故事嗎?
小綿瓜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嗯嗯,想聽。
程天佑就笑了,但那笑容裏有些遮不住的淒傷。他像陷入了某種回憶的少年一樣,說,很久很久之前啊,有一隻小豬迷路了,它坐在路邊哭。
叔叔呢,看到了它。
所以,叔叔就想把它帶回家,給它蓋個大房子,為它遮擋風雨;叔叔想每天都給它煮好吃的,把它養得白白胖胖的;叔叔還想保護它一輩子,讓它永遠開開心心的,沒有憂愁,再不哭泣。
所以,叔叔發誓,要永遠陪著它,永遠牽著它的小豬蹄,決不讓它迷失在生命的任何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