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個男人的聲音我的耳邊響起,他說,她也不想這樣啊,在這個人人視“小三”視“二奶”為毒瘤的社會裏,你要她怎麼推翻自己的三觀去奉他一生?
女聲冷笑,說,她要是有三觀她會愛上自己的哥哥嗎?!她所有的推托都是借口!你現在就是不讓她做情人,讓她明媒正娶地嫁給他,照顧他一輩子,她肯定也不肯的!肯定又是一堆新的借口!她根本就是一個對他無心的女人!
男聲也冷笑,說,笑話!他為她跳海為她目盲,是他自己願意!憑什麼到了最後便要讓她來還?!
女聲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如此!如果失明的是涼生,她肯定是奮不顧身去還了吧!
男聲突然變得溫柔,不再同她爭執,而是很溫柔地問向我,薑生,是因為我嗎?是因為我,你才這麼遲疑嗎?因為割舍不下我,對不對?薑生,對不對?
……
在他們的爭執中,我痛苦地俯身在地上,抱著腦袋,突然,陽光灑滿了我的全身,那熟悉的陽光啊,那熟悉的小魚山。
恍惚的痛苦中,我看到了程天佑,他坐在院子裏,臉上是微微清瘦與憔悴,那些藤花如絲雨,落滿他的白衣衫。
小魚山的陽光豔麗無雙,鑲滿他的周身;他微長的頭發,他寂寞的微笑,他修長的手指,還有他寂寞如枯井般的雙眼。
他看到了我,眼眸之中,是那般的驚喜,突然上前,像一個孩子一樣緊緊握著我的手,聲音裏是一塌糊塗的激動,說,薑生,薑生,你回來了。
他說,你終於回來了。
他眸光抖動著,既是喜,也是悲,他的手埋入我的發絲間,說,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突然,他看著我的身後,又驚又怒,他怎麼來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發現,涼生在我的身後,一身黑色西裝,微笑著,站在院落裏,溫潤如玉,眉眼含情,像一個等待自己新娘的新郎。
我大吃一驚,說,涼生?你怎麼,也在這裏?
涼生很溫柔地看著我,埋怨著,說,小傻瓜,今天是我們的婚禮呀。
我低頭,隻見自己真的穿著白色的婚紗,手裏還握著一束捧花,香檳金色的玫瑰如同鑽石一樣閃著冰冷的光芒。
程天佑看著我,突然仰臉大笑,低頭,滿目是悲,他說,你真的嫁給他了!
我看著他,雙眼含淚,一時之間不知怎麼回答。
涼生就像沒看到他一樣,唇角噙著笑,那麼專注地看著我,在我耳邊輕輕低語,說,他手術失敗了,現在徹底瞎了,整個人已經變成瘋子了!他現在不過是一個廢物!程家圈養著的廢物而已!現在,我才是程家的主人,真正的主人!好了,薑生,我們的親戚朋友,還有程家人都在等著我們呢。
我看過去,那邊觥籌交錯,笑語歡聲,衣香鬢影;所有人望到我們這裏時,都衝我和涼生笑意盈盈地舉杯。
我再回頭,看著程天佑,他就這麼孤零零地站在我麵前。
突然間,他重重甩開了我的手,當著我的麵,生生將眼珠子剜出來扔在地上!
他滿手滿臉是血;我驚駭著,已經不能出聲,發瘋一樣為他擦拭,卻怎麼也擦不幹淨,直到自己雙手沾滿了他的鮮血,還有那白色的婚紗。
長發遮住了他的臉,他苦笑著,生生地製止住了我,握住我的手,告訴我說,薑生,沒用的,沒用的,我手術失敗了,我一輩子就這樣了。
他說這樣的話時,還努力地對著我笑,他說,涼生說得對,我是個廢物了。
他說,再見,薑生。
說完,他狠狠地將我推向涼生的懷裏,轉身,就消失在那片曾隨我一同赴死的海,任憑我怎麼哭,怎麼用力地抓握,都握不住他留下的哪怕一絲一毫的溫度。
那片蔚藍的海,如情人抵死相愛過的淚。
我放聲哭泣,如同掙紮在浩瀚命運之中的微渺蜉蝣——直到那一雙帶著溫度的手貼上我的臉頰,它的主人聲音焦灼而溫柔——薑生,薑生,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