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編 書生與政治(6)(2 / 3)

有個宰牛人一天能解十二頭牛,可是他鋒利的刀刃卻不鈍,他砍、剝、割,都是照骨肉的紋路下刀的。至於胯骨、腿骨一類筋骨膠結的地方,就用斧頭砍,所以他的刀才能常銳不鈍。仁義恩德,是帝王鋒利的刀刃;權勢和法令,是帝王的斧子。現在諸侯王,都是胯骨一類的大骨頭,不用斧頭,而用鋒利的刀刃去砍削,我認為刀刃不是缺口就是折斷。為什麼不把仁義恩德用在淮南王、濟北王身上呢?是形勢使人不能那樣做啊!

我私下考察從前的事,大致是勢力強大的諸侯先行謀反:淮陰侯韓信在楚做王,力量最強,就最先謀反;韓王信依仗匈奴的勢力,便又謀反;貫高靠著趙國的力量謀反;鯨布利用淮南的條件謀反;彭越利用梁地的條件謀反。長沙王封地隻有二萬五千戶,功勞少,可是最完整地保全下來了,他和天子的關係疏遠,但對朝廷最忠誠,這不單是因為長沙王性格和他人不同,也是他所處的形勢所決定的。假使從前讓樊噲、麗商、周勃、灌嬰占據幾十座城為王,現在即使是殘破滅亡也是可能的。讓韓信、彭越一類人,在朝廷之中被封為侯,即使現在也還是可能的。

從這裏就可以知道治理天下的大計了。要想各諸侯王歸附朝廷,永遠不能反叛,便沒有什麼辦法比讓他們像長沙王那樣更恰當;想要臣子避免被剁成肉醬的命運,便沒有什麼辦法比得上讓他們像樊噲、酈商等人那樣。如果想把天下治理得太平,沒有什麼辦法比分封很多諸侯而減弱他們的力量更有效。力量小了就容易對他們施行仁義,諸侯國小了就不會產生謀反的念頭。使得天下形勢,如同身體指揮手臂,手臂指揮手指,隨心所欲,沒有不能控製的。諸侯國的君王,便都會受到控製,使他們歸附天子,如同車輪上的輻條聚集到車軸的中心一樣。即使是普通的百姓也知道這樣天下可以安定,因而全國的人都知道陛下英明。分割土地,規定製度,把齊、趙、楚分為若幹個諸侯國,使悼惠王、元王的子孫都按次序各得祖先的一份封地,直到分完為止。至於對待燕、梁和其他國家,也都這麼辦。有的諸侯王因為犯罪,封地被朝廷沒收了,便要遷出他們所占原諸侯的土地,到分封諸侯王子孫時,便按原來的還給他們。一寸地,一個人,天子都沒有得到好處,確實隻是為了把天下治理得安寧,因此天下的人都知道天子廉潔。分封土地的製度確定以後,皇族子孫沒有人擔心不會封王的,天下的人沒有叛逆的念頭,朝廷上沒有誅討的想法,因此天下的人都知道天子仁愛。製定了法律之後,就沒有人違犯,推行政令也沒有人抵觸,像貫高等人那樣叛亂的陰謀不會出現,像柴奇、開章那樣的計謀不會萌生,鄉人做善事,朝廷大臣也十分和順,因此天下的人都知道陛下重義崇德。這樣,就是讓一個嬰兒坐在皇位上統治天下,國家也會安定,即使立一個無依無靠的遺腹子做皇帝,讓臣子朝拜先帝的衣冠,天下也不發生動亂。陛下在位之日,國家治理得很好,後代的人會讚頌陛下聖明。采取這樣一個措施,就會建立數種卓越的功業,不知陛下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現在國家的形勢,好像一個人正患腳腫病,一條小腿腫得像腰一樣粗,一個腳趾幾乎像大腿一樣粗,平時不能曲伸,一兩個趾頭抽搐,就全身覺得疼痛,感到失去了依托。錯過了今天的機會不去治療,一定要成為不治之症,以後即使有扁鵲那樣的名醫,恐怕也不能挽救了。現在還不隻是腳腫病,還被腳的扭折變形折磨得十分痛苦。楚元王的兒子,是陛下的堂弟,現在的楚王,是陛下堂弟的兒子。齊惠王的兒子,是陛下的親哥哥的兒子,現在的齊王,是陛下的哥哥的孫子。與陛下最親近的人有的沒有得到分封的土地來幫助陛下安定天下,與陛下關係疏遠的人有的控製大權來威脅天子。所以說不僅是是腳腫病,還被腳腫扭折變形而折磨得十分痛苦。

他的建議在漢文帝時期沒有得到實行,後來,在漢景帝時果然發生了“吳楚七國之亂”,西漢政權幾乎因此而滅亡。

【評議】

賈誼不愧是中國曆史上著名的才子,說他是才子,絕不僅僅是因為他以小小的年紀就能寫出漂亮的詩文,主要是因為他有那樣深遠的政治洞察力。賈誼可謂見微知著,及早地預見到了西漢的政治危機,可是,由於權力的鬥爭和小人的讒毀,他最終被流放,他的建議當然也沒有被采納,所以不久就發生了著名的“吳楚七國之亂”,而分封製帶來的矛盾,直到漢武帝時期發布了《推恩令》才解決。

皇帝也怕硬漢

【引言】

中國有句俗話,叫做“鬼怕惡人”,意思是說惡人蠻橫無理,連鬼都不願與其糾纏,更不用說一般的人了,這當然是對惡人的貶斥,同時也表現出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情緒。但是,如果我們從另一個側麵來理解這個問題,也許會受到有益的啟發。試想,一個人如果堅持不懈地追求一個目的,不屈地堅持一個原則,恐怕鬼神也要退避三舍。我們可以看兩個皇帝也怕硬漢的例子。

【事典】

東漢初期,光武帝劉秀的姐姐湖陽公主喪夫守節,劉秀特別愛憐她,賞賜她很多財物,對她也特別寬容,因此,湖陽公主養了許多家奴,常有橫行不法的事出現。一次,湖陽公主的一個老奴竟然白天殺人,犯罪後逃到了湖陽公主的家裏躲了起來,地方官不敢到她家裏捕人,以至成為懸案。

洛陽令董宣是個非常正直的人,他一時也無法抓到那個犯人,他總不能跑到公主的家裏去抓人吧。於是,他想出了一個笨辦法:一直守在湖陽公主的家門外,等候那殺人的蒼頭出來。

果然,過了些日子,那蒼頭替湖陽公主駕車,神氣揚揚地隨公主出來閑逛。董宣立刻上前截住公主的車馬,不讓前行,並要公主交出殺人的凶犯。湖陽公主怒叱董宣,董宣毫不畏懼,拔出佩劍,劃地有聲,說公主藏匿罪犯,按律當受連坐。董宣責令蒼頭下車,蒼頭無奈,隻得下車謝罪。沒想到董宣恐怕蒼頭走脫,再難抓獲,當即劈死了蒼頭,然後向公主謝罪請行。

公主見蒼頭已死,爭執也已無用,便氣衝衝地馳回宮中,向劉秀哭訴了一番。

劉秀果然大怒,立即宣召董宣進宮,責備他衝撞了公主,讓左右的執法人員用木棍處罰董宣。董宣向劉秀叩頭說:“願陛下容我說一句話,然後處死。”劉秀怒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董宣說:“陛下聖德,中興漢朝,卻讓湖陽公主縱家奴殺人,陛下如何治天下呢?我不需要你用棍棒相加,讓我自殺好了!”說完,以頭撞柱,血流滿麵。劉秀覺得董宣說的也有道理,便讓小黃門扶住董宣,不讓他再撞,然後讓他向公主叩頭謝罪了事。

但董宣認為自己沒有罪過,不肯謝罪,劉秀就讓小黃門揪住董宣的頭硬往下按。董宣兩隻手撐在地上,始終不肯叩頭謝罪。湖陽公主見此情景,對劉秀說:“你為布衣平民的時候,家裏藏了罪犯,官吏都不敢去搜捕,現在當了天子,難道連一個洛陽令都管不了嗎?”劉秀笑著說:“天子和平民不一樣。”劉秀見董宣始終不肯就範,也覺無法,隻好對董宣說:“你的脖子可真硬啊!強項令出去吧!”董宣終於沒有輸給劉秀。

從此,“強項令”的美名就不脛而走,董宣因此贏得了很大的聲譽。

張釋之是漢朝初年的一個十分著名的人物,他雖然沒有什麼顯赫的功績,但由於他的執法公正、不畏權勢,使他流芳後世。

張釋之,字季,南陽堵陽(今河南方城東)人。文帝時因向國家捐獻糧食錢財被拜為郎,但十年不得升遷。中郎將袁盎知其賢,薦為專門為朝廷迎來送往的謁者。後來,他向漢文帝奏說秦漢興盛之事,文帝聽了他的這一番話,覺得十分有道理,就拜為謁者仆射,遷為公車令。太子、梁王二人一起乘車過司馬門而不下,他就強迫他們停下來,文帝知道後,覺得他是個十分有膽略的人物,就拜他為中大夫,不久又升為中郎將,後為廷尉。因他持法公平,天下知之。景帝時,出為淮南相,後壽終正寢。

漢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張釋之被拜為廷尉,他不僅辦理平民的案件時能夠量刑適當,就是對皇帝也是一樣。

一次,文帝出巡,車駕通過長安城北,行到中渭橋頭的時候,忽然,橋下躥出一人來。禦馬受驚,頓時放足狂奔,文帝大駭,急呼救駕。馭者及侍從費了很大的力氣將驚馬製住,文帝受驚,勃然大怒,下令將橋下之人拿住,交付廷尉嚴辦。

張釋之接到案犯,立即升堂審理。張釋之問:“你是何人,膽敢驚擾聖駕?”那人道:“我是長安縣人,行到中渭橋時,忽見鑾駕過橋,當時由於事情緊急,無處回避,隻得躲在橋下。已經過了好長時間,我以為車駕已過,這才從橋下走出。不想,鑾駕並未過完,就想急跑回避,豈知嚇驚了禦馬!”釋之弄清了案情,令將此人暫時關押,自己往見文帝。

張釋之見到文帝,當即奏道:“臣已理清案情。此人驚擾聖駕,純屬無意,按照漢律,應處罰金。”文帝聽後拍案怒道:“此人驚嚇禦馬,多虧朕的馬柔和,若換成別的馬,豈不傷了朕!罪應當誅,怎能罰金了事?”張釋之當時沒有說什麼,他沉思了片刻,待文帝情緒平定下來,這才繼續說道:“法律是天子與百姓所共同遵守的。今如按陛下之言,將此人處死,那麼法律還如何取信於民?且陛下要處此人於死罪,豈不捕到後就立即誅殺,為何還要將其交付廷尉?廷尉者,天下公平之所,略一傾斜,用法就會輕重不分,百姓就會不知所措,還望陛下深思!”文帝畢竟還是個比較開明的皇帝,聽了他的這一番話,覺得十分有道理,沉思良久,說:“廷尉所言有理,就照此辦理吧!”

張釋之還處理過一件有關皇帝的案子,在中國曆史上也是很著名的。

漢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有人將高帝廟座前的玉環盜去,這在以前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文帝知道以後,既尷尬又憤怒。數日後,盜賊被捕獲。文帝令交付廷尉張釋之審理。張釋之經過調查和審訊,根據漢律,盜竊宗祖服飾器物者,當棄市,就是殺死以後把屍體拋棄於街市上。張釋之判處盜賊死刑,並上報文帝。

文帝聞報,勃然大怒,對張釋之說:“賊盜我先帝法物,罪大惡極。我將此案交付廷尉,就是要誅其全族,否則,又叫我如何躬宗廟?”張釋之見文帝發怒,忙免冠頓首道:“依漢律,臣隻能如此判決。若盜玉環者誅殺全族,如有人妄取長陵一抔土,請問陛下又將如何治罪?”張釋之的這一推理實在是非常巧妙,文帝一時被問得張口結舌,心想:“長陵之土,座中玉環,均屬宗法之物,若將盜玉環者族之,取長陵土者的罪過就更嚴重,那時可就無法量刑了。這樣量刑,未免過重。”於是,令張釋之暫且退下,自己前往後宮,稟明太後。薄太後聽後,覺得張釋之所言有理,判決得當,遂讓文帝就依張釋之所斷。

張釋之不僅敢於秉公執法,在審理案情上也十分慎重。公元前180年,呂後死後,呂姓諸王被誅,文帝即位,絳侯周勃為丞相,因為他在誅滅呂後家族的過程中很有功勞,後來逐漸位高權重,為帝所疑,又因為他得罪了人,遭人陷害,於漢文帝公元前177年被免相去國。

周勃回到絳縣(今山西侯馬市東北),總是不免心存戒意,每遇河東(治所在今山西夏縣西北)守尉巡視絳縣,都感到內心不安,唯恐被害,往往披甲迎見,家丁持械相護,以防不測。守尉每見如此,都感驚疑,其中有一個人,認為周勃心存反意,於是上書告發。文帝對周勃本有防範之意,見書後沒有經過調查,就相信了這件事,他立即詔令廷尉,將周勃捉拿入都,下獄候審。

周勃原無反意,被冤入獄,心中十分惱怒,不料,獄吏還常來勒索錢財。起初,周勃不肯出錢,但不斷遭到獄吏的虐待,吃的是粗食淡飯,聽的是冷嘲熱諷。周勃心想,我曾貴為丞相,不想今日被獄吏所欺。無奈,隻得拿出千金,分賄眾吏。獄吏得到重金,馬上改變麵目,處處小心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