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洲裏。

寧茴拉著寧遇的手在城裏轉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哥哥的家,可是敲了好一陣門,家裏也沒有人來開門。

“怎麼不在家啊!”寧茴歎了一聲。

不告而來自然是這樣的結果。寧遇拿出手機給寧想打電話。

寧茴不知道寧想說了些什麼,隻聽見寧遇不斷“嗯、嗯、是、是……”

“在這等吧,大哥很快就回來。”寧遇收起手機,拉著寧茴去了小區花園的石凳子上坐著,“餓不餓?渴不渴?我去給你買吃的?”

寧茴搖搖頭,隻希望能快點見到哥哥。

好一會兒,才看見一輛出租車在他們附近停下,寧想從車上下來。

哥哥出現在寧茴視線裏的瞬間,一股難言的濡熱潮意便湧上心頭,她跳起來,眼裏再沒有其他,隻有哥哥,不顧一切地衝向哥哥。

莽撞、激動,以致在奔至他麵前時差點摔倒,直接撞進了他懷裏。

寧想張開懷抱,穩穩將她接住了,開口便是疼惜的一句“傻丫頭”!

“哥!”再見寧想,寧茴又心酸又歡喜,抱著寧想的腰不撒手,依稀覺得哥哥好像瘦了不少,她手臂這麼一圈都能明顯感覺到了,“哥,你瘦了。”

她抬起頭來,想仔細看看寧想的臉,這才發現,他臉色一點也不好。的確是瘦了許多,臉頰都凹進去了,臉色也青白發灰的,眼底更是濃濃的倦色。

她心疼極了,一定是在這邊吃不好又辛苦,伸手摸著哥哥的臉頰,“哥,還是在家裏好是不是?”

寧想垂下眼瞼來,避開她的注視,微微一笑,“傻孩子,當然是家裏最好。”

“那……”寧茴心裏滿滿都是勸他回去的話,欲語還休的。

寧想卻一笑,身後傳來娟子的一句,“都上樓去坐著聊吧,太陽怪毒的。”

寧茴這才想起還有其他人,從寧想懷中出來,便看見站在寧想後的娟子和王一涵。

原來一涵姐姐陪著哥哥回來了啊……

她心中感慨,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一來是覺得哥哥總算有人陪伴,挺好,二來卻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羨慕一涵,哥哥曾說,她有嫂子了,不再是他唯一的寶貝。她一直不以為意,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意義,哥哥不會永遠在她身旁,陪在哥哥身邊的人才是哥哥最愛的人。

娟子邀請他們兄妹倆上樓,給他們做了頓飯吃,算是熱情地招待了他們。之後寧想便催促他們早點回去,別耽誤了學習。

寧茴有些念念不舍,拉著寧想的袖子,“我們明天回去不行嗎?你可以給我講題,不會耽誤的。”

濕漉漉的眼睛,怯怯的神情,鮮少在開朗的寧茴臉上出現,寧想的心裏仿佛有隻爪子在狠命地揉,揉得他又酸又痛,他何嚐不想她留下,他更想一輩子把她留在身邊……

一旁的王一涵都不忍心了,忍不住道,“寧想,那就讓……”

“不行!”寧想沉著臉,“現在就回去,盡量早點,別讓爸爸媽媽擔心!”

寧茴還是覺得委屈的,她千裏迢迢來看哥哥,可是哥哥好像一點都不稀罕她,就會催著她走!

雖然心裏老大不情願,但還是被寧想牽著下了樓,送她和寧遇回去。

“寧想,等等,我也去!”王一涵追著要下樓,一臉擔憂。

“不用了!你在家休息吧!今天跟著我跑了大半天了!”寧想回頭寬她的心,“放心吧。”

王一涵哪裏能放心?可是拗不過寧想,隻好叮囑他有事一定打電話。

寧想笑笑,揮手示意她回去。

屋裏,原本強笑著敷衍寧家雙胞胎的娟子已經換上了滿麵愁容,王一涵亦然。

因為一直沒有時間和寧想錯開,兩個女人也都戴了假麵具,全身神經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狀態,不敢絲毫鬆懈,不敢露出悲傷的情緒,此時寧想不在,兩人都癱軟般跌坐下來,相視一眼,均是悲從心起,相顧淚眼,最後抱頭大哭起來。

這是王一涵回來後第一回哭得這麼放縱。

車站。

寧想送別寧遇和寧茴。

寧茴眼中淚珠盈盈欲滴,離別在即,終於忍不住,墜落下來。

一顆淚,輕盈晶透,卻似萬斤重,打在寧想心上,心被擊得七零八落。

他抬起指,接住她腮邊的那顆淚珠,指尖的濕潤又刺又燙,終是沒忍住,將寧茴擁進懷裏,“豆豆……”再叫一次豆豆吧,最後一次……

“豆豆,別哭,你永遠是哥哥最疼愛的豆豆,不會改變,哥哥不在身邊的日子,要學著長大,要學會堅強、獨立、勇敢,還要像從前那樣,永遠做一個快樂的豆豆。你不是喜歡畫畫嗎?你知不知道,對哥哥來說,世界上最美麗的畫就是豆豆的笑容。要記得,嗯?”

“嗯!”寧茴抱著寧想的腰,哭著用力點頭,哥哥說,她還是他最疼愛的,不會改變啊!“哥哥,你也要保重自己,你都瘦了!”

“嗯。”

“哥哥,你要常常回來看我!”

“好。”

“那……那你什麼時候來看我?”任性的小孩都是這樣,不喜歡無望的等待,無論何事,定要有個定期。

寧想眼裏閃過猶疑和悲傷,“等……等你考完,我就來看你,你考個好成績送給哥哥當禮物,行嗎?”

考完啊?寧茴一想,隻有一個月多一點了,那還是很快的,她點頭,“好,我還給哥哥送一份禮物,哥哥你一定會喜歡的!”

“好。”他的睫毛顫了顫,聲音也有些發顫。

“爸爸媽媽還有奶奶也會想你的,哥哥,你也要記得,我們家永遠都是你的家!”寧茴大人似的囑咐他。

他笑了笑,心中溫暖與酸楚糾纏,摸摸她的頭,“當然,我姓寧。”

“嗯!對,你就是姓寧的!”寧茴對哥哥這個回答很是滿意。

“對,我永遠姓寧……”他的眼睛似乎看向了某個不知名的方向,末了,回神,把寧茴往內送,“走吧,早點進去。”說完,又從口袋裏掏出錢包,隻留了車費,剩下的錢都給了寧遇,“拿著路上花,好好照顧妹妹。”

“哥,我有……”寧遇推拒著。

“拿著!跟哥哥客氣什麼?”寧想把錢塞進他手裏。

寧遇和寧茴走了,寧想一直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再也追蹤不到,才一步一回頭地出站,眉頭也漸漸皺緊,痛苦襲來。

上了輛出租,馬上報了家裏地址,車才啟動,他眼前便是一片黑暗,在司機一疊聲的“喂,你怎樣?怎樣?”中,陷入了昏迷。

寧家。

寧茴在對著鏡子練跳舞,寧遇走進來笑,“喲,還有時間跳舞啊,看來考試已經很有把握了!”

寧茴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呢?這都隻剩一個月了還沒複習好?她高中三年,除了第一個學期懈怠了些,後來可是紮紮實實努力了很久的,雖然比不上寧遇傲視群雄,但在文科班她也是前幾名!

“我要好好練習在畢業晚會上表演。”嗯,表演給哥哥看!哥哥說了,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畫,那她要最美地開放一次,開放給哥哥看!

“你不去蕭一一家補習嗎?”今天可是補習的日子,對寧茴來說,風雨不動。

“去啊!馬上去!”對了,到時候也可以叫一一哥哥也來看她跳舞!

寧茴練了一陣,重新換洗過就跟寧遇一起去蕭家了。

而寧至謙房間裏,阮流箏卻在收拾東西。

“去哪?出差?”寧至謙難得休息,心中正有事和她說。

“沒有,我想著去看看寧想。”她一邊忙一邊看了他一眼,“至謙,寧想這孩子,心事重,我總覺得他這番回去有點奇怪,甚至不合邏輯,他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放下東西,轉身對著他,語氣悠長,“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沒跟你說。你知道寧想小時候為什麼要跟娟子走嗎?並不是他想跟親媽一起,而是怕他自己成為拖油瓶拖累你。他幼兒園班上就有個小朋友說,她的後媽還是後爸來著,嫌棄她。寧想那時也擔心我不跟你和好是因為他的關係。”

寧至謙怔住,片刻,手指自發間穿過,“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在想,寧想的做法很奇怪,我還尋思著今天跟你商量這個事呢,正好休息,過去看看。”

“那就走吧,趕緊的。”阮流箏瞥了他一眼,“休息也不提前跟我說,我還準備一個人去呢!”

“我怕你忙,我打算一個人去……”寧至謙無奈地笑。

“你啊……”阮流箏也笑了。

忙啊!

他們的生活裏,始終充斥著這個字。忙起來似乎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孩子大了,他們在一起快三十年了,夫妻倆一直不在一個醫院,有時候好幾天都見不到麵,可是,彼此心裏從來都是安定的,因為彼此都知道,不管對方身在哪裏,他們都是彼此的安身所在,甚至,對方也是另一個自己。

想到這裏,寧至謙又笑了笑,當初他在沙漠裏對她說的那些話,給她的那些祝福,她如今可是一一實現了,數一數二的神外女教授,著書論文得到國際認可,當然,結婚、生孩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