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天黑沉沉的。盡管是白晝,元素之力高度集中的空間卻牽引著暴風和雷雲,不時發出震耳欲聾的悶響。不久前還在流血的大地恢複了原本的寂靜,隻是,這寂靜卻讓人感覺到死神的臨近。呼啦啦吐著火舌的木柵東倒西歪在城下各處,依舊燃燒著的木製攻城器散落在曠野上,碎裂的旗幟或躺或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氣,四處遺落的兵刃則孤寂地睡在大地懷中,似乎在訴說著大戰的慘烈。即將成為戰場遺跡的這片土地上惟一缺少的,是戰士染血的軀體。不過方圓數十裏內升起的滾滾濃煙,夾雜著刺鼻的臭氣和濃濃的怪味,其間隱隱可聞的鎮魂歌,似乎已經讓人知曉,這裏就是這些不久前失去生命的勇者最終的歸宿。
一名黑衣男子站在因為戰火變得千瘡百孔的城牆上,任憑吼叫的狂風撕扯著自己的長袍,盡管在鐵血的考驗中,衣袍上曾經絢爛的銀色花紋已經殘破不堪,隻隱約可見契約之節,但以銀線繡成的太古諸神姓名,卻依然足以顯示這名男子的高貴身份。他腳下城牆的巨大石塊混雜著鮮血和煙塵,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顏色,隻有偶爾幾處角落,還殘留著一絲潔白,向世人顯示著這場大戰之前,王國的威嚴和榮光。王都的大門已盡數洞開,將肚腹盡皆置於外敵眼前。而城東方向,遠遠的數道煙塵滾滾而去,隱隱可見數麵被高舉的黑色大旗,盡管破爛不堪,卻依然驕傲地舞動在風中。男子回憶起這些忠於自己的獸人士兵在自己的嚴令下被迫離開即將陷落的城池時的情景。
“元帥大人既然選擇與城共亡,我等豈能苟且偷生?請允許我等決一死戰!”被士兵們推舉出來的數名代表朗聲說道。盡管被饑餓折磨得骨瘦如柴,這些漢子眼中卻依然射出明亮的光芒。假如自己答應他們的請求,他們一定會歡喜地高舉手中的武器,與數倍於己的強敵廝殺,讓敵人付出沉重的代價。然而,因為自己的錯誤選擇走到這個地步,讓數萬人陷入此境,如果將他們再驅入絕地,豈不是一錯再錯?男子冷冷地下令讓獸人將軍帶著自己的隊伍列陣於城中,自己卻孤身遠赴敵營,以傳說中三神器和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換來敵人打開包圍圈半日,讓數月殘酷戰爭中幸存下來的人們離去。
“哥哥,他們都走了?”一個嬌柔的聲音從男子身後傳來。全身裹在白色長袍中的嬌小女子緩緩靠近男子。充滿塵埃和臭氣的肮髒空氣似乎讓她承受不了,女孩子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將一隻白得耀眼的小手輕輕搭在男子的前臂上,似乎想要以此支撐自己的體重。男子長歎一聲,轉身扶著女孩子,輕輕說道:“你不該到這裏來!你不能接觸外界的空氣的!”
男子望著自出生以來就因為某種原因身體極端虛弱而不得不生活在魔力支持的封魔陣———一個充滿風和水元素的白色半透明球體中的女孩子,自己的親妹妹,不禁思考起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自己踏入敵營,對驚愕的人類立下誓言:以自己的性命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時,那些膽怯家夥臉上躍動的驚喜和下一刻變得驕橫的醜臉,讓男子對這些“勝利者”更加輕蔑。一陣沉默後,人類聯軍的統帥們竟然得寸進尺,提出種種刁難。男子強忍下除去這些敗類的衝動,答應了包括交出三神器、無抵抗開城以及獸人不得再次攻擊人類等等條件,換取殘存的三萬名士兵性命。而讓部下離去的最殘酷條件,便是自己最憐惜的妹妹也不能離開城池。自協議生效的瞬間起,敵方的最強法師時刻監視著城內這對兄妹的動靜,假如有一絲異常,便要撕毀協定。男子盡管極不情願,卻不願讓部下成為自己任性的陪葬品,勉強同意了這一條件。疲憊、傷痕累累的大軍盡去,整座城池中,隻剩下身為領袖的兄妹二人和決意追隨至死的近衛隊隊長狼族人白牙,與兄妹倆一起長大的獸人軍團領袖貓人族咪咪·凱。狼族人和貓族人正站立在牆的兩端,為這對令整個大陸顫抖了數年的兄妹留下也許是最後的私人空間。
白衣女子慢慢湊近男子,依靠在男子寬闊的胸膛中,小手拉下雪白的麵紗,露出絕世的容顏,一張俏臉微微抬起,直視著兄長。在精靈巧匠鏤刻出的鑲有巨大紅寶石、黃金白金交纏的龍紋頭飾下,有一對如新月般的眉,眉心微蹙,幾點幽思隱然其間,白玉般的瓜子臉龐正中,玲瓏的鼻頭微微翹著,一張小嘴輕輕咬著下唇,皓月似潔白的貝齒微露,但美人睜開的淡金色眼眸中卻無一絲的光彩,竟是天生的盲者。男子不禁輕歎口氣,愛戀地撫摸著妹妹滿頭如絲的晶蜜色長發,彎身在女子耳邊說道:“人類聯軍進城前,你要離開這裏,我會讓白牙和咪咪·凱帶你走的,然後找一個平靜的地方......”
“你呢?”女子打斷了男子的話語。平常柔順的女孩子會有如此舉動讓黑袍男子有些奇怪,不過卻也沒有在意,而是繼續著自己的話語。
“我當然會一起去......”男子笑著說道,卻感覺懷中的女孩陡然打了個寒戰,急忙將長袍前襟打開,將嬌小的女孩子裹入懷中,溫暖著女子冰冷的軀體,“城頭風大,你本不該來這裏......”
“哥哥......”女孩子沒有理會兄長淡淡的埋怨,愜意地閉起眼睛,臉龐緊貼在男子胸前喃喃說道,“你說,那個地方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