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
那是一個無風的夜晚，但山裏的夏天還是要比城裏涼爽得多。秋雨看見小方老師又從學校的大門裏走出來了，小方老師有個城裏人的習慣，那就是吃完晚飯她總是要出來散散步。在校門口兒的那條林蔭小路上走上好幾圈兒，她才會回去備課呢。對她這習慣秋雨早就觀察好了，因此，她剛從學校的大門裏走出來，秋雨就從她的後邊追上了她。對秋雨的出現，她感到很驚奇，因為這個時間，山裏的女孩子是沒有時間出來玩耍的。她問秋雨：“秋雨，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找老師有事呀？”秋雨點點頭，但姐姐的事她真的不敢對人明說。在山裏，這事要是傳出去，那姐姐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小方老師也並沒有再追問她。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的走了一大段路，她終於想好怎麼對老師說了。她說：“方老師，我想問您一件事，可這事是絕不能對外人說的，要是說了準會出人命。您能保證嗎？”方老師本來就是個家教很好的女孩子，又接受了正規的教育，她能不懂作為老師應如何承載學生對自己的信任嗎？因此，她說：“秋雨，有什麼事兒你盡管對我說，我永遠都會是你最信任的朋友的”。
秋雨被老師的話感動的哭了。她雖然信任了老師，但這關係到姐姐的性命。因此，她還是用了婉轉的方法。她說：“我媽媽有個遠房親戚，遇到了一件遭心的事兒，她想讓我問問您，這要是擱在你們城裏人身上該怎麼解決呀？”方老師說：“你說說看，讓我來幫你分析分析”。秋雨這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對小方老師說了。聽了這事兒，小方老師真如聽了晴天裏的一聲霹靂，到後來她已經滿臉怒氣了。她強壓著年輕人容易衝動的性格，對秋雨說：“你們這兒竟然會有這種事兒？為什麼不去告他？應該告他，讓他受到嚴懲！這是亂倫、這是犯罪呀！”秋雨說：“怎麼告呀？到哪兒去告呀？即使真告倒了他，我媽的那個親戚也沒法兒再活了。她哪還有臉活在人世上呀！”小方老師不言語了。在山裏，一個女孩子被她的親爹強奸了三年，讓人知道，她真的是沒法兒活了。
小方老師和秋雨兩人默默的走了很長的一段兒路，最終還是小方老師說：“在報仇和繼續受蹂躪這兩條路上，你媽的親戚隻能選擇一條。報仇也許還有活路，隻要她忍過一時或遠走高飛嫁到外鄉去，最終人們是會理解她的。可如果她再繼續忍受那無恥的生活，怕是沒有太長時間的活路了，她的父親是不會讓她好好兒的活著的”。秋雨想了想老師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因此，她問：“那您說要想告倒他應該怎麼做呀？”小方老師想想說：“我看證據是最主要的”。秋雨一個小孩子，她懂得什麼叫證據呀，因此，她又問：“方老師您說什麼是證據呀？”方老師一邊想，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這證據……應該是她反抗時被他破壞了的東西……，還有就應該是那男的身上留下的最肮髒的東西了。”聽了方老師的話，秋雨好像是有些明白了。她決定要支持姐姐告狀，用她們自己的力量告倒那個“野驢”。讓法律懲罰他！但這事兒她卻始終沒有告訴媽媽。盡管媽媽已經追問她多少次了。
十八歲的春雪定親了，但並不是康村兒，而是張北深山裏的。將來到了歲數兒也不是嫁出去，而是把男方招進來，在山裏這叫坐親招夫，也叫招養老女婿。她的哥哥鎖柱兒，走的就是這條路。這是男人在娶不到媳婦的情況下，才不得已而為之的。這一切都是董紹文一手操辦的。春雪徹底失望了。自從三年前春雪被自己的親爹強奸的那天開始，在董家她就很少再說話了。就是董紹文打她、罵她，她也不吭聲兒，當然她更沒有再叫過一聲爸爸。就是隔壁的爺爺，她也不再叫了。爺爺雖然老了，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兒子所做的事情，那天他肯定聽見春雪求救的喊聲了，她敢斷定爺爺要是豁出老命來救她，這種亂倫的事董紹文是做不成的。然而，爺爺沒有出來，在撕打中她隻是聽到隔壁的哭聲了。後來爺爺變得癡呆傻愣，她覺得有一半成分是裝出來的。在她的心裏，董家沒一個好東西，有朝一日他們都會下地獄的。因此，對於自己被包辦著定下的親事，她連問都沒問。她心裏想：“到頭來走不出這個家門兒，頂不濟也就是個死吧！”要不是衝著媽媽和妹妹，她早就死過一百回了。生活在地獄般的家庭裏，她把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