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饒恕我了嗎?”米卡終於喃喃地說,接著立即轉向阿遼沙,臉上因喜極而變了形,大聲對他喊道:“聽見了嗎,我問的是什麼話,聽見了嗎!”
“過去我之所以愛你,就是因為你有寬宏的心腸!”卡嘉突然脫口說出了這句話。“你根本不需要我的饒恕,我也不需要你的饒恕。你饒恕不饒恕反正都是一樣——你將一輩子成為我心上的一個傷痕,我也同樣將是你心上的一個傷痕——而這也是理所應該的……”她頓了頓,舒了一口氣。
“你知道我到這裏是幹什麼來了嗎?”她又瘋狂地急急忙忙說起來,“是要擁抱你的腳,捏緊你的手,捏得生痛——你記不記得,就像在莫斯科時那樣捏你——又一次對你說,你是我的上帝,我的心上人,對你說,我瘋狂地愛你!”她似乎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突然貪婪地把嘴唇緊貼在他的手上。淚水從她的眼裏泉湧般地滾了下來。阿遼沙站在那裏一言不發,感到尷尬;他怎麼也沒有料到他會看見這種場麵。
“愛情是過去了,米卡!”卡嘉又開始說,“但過去的一切對我來說簡直寶貴得使我心疼。這一點你要永遠記住。但現在,在一分鍾內,就讓本來可以出現的事出現吧。”她苦笑著嘟囔說,又快樂地看著他的眼睛。“你現在愛著另一個人,我也愛著另一個人。但盡管這樣,我還是會永遠愛你,你也會永遠愛我,你知道不知道?你聽著,你應該愛我,一輩子愛我!”她大聲說,聲音裏帶著近乎威嚇的戰栗。
“我會愛你的……你知道,卡嘉,”米卡開口說,幾乎每一個字都喘著氣,“你知道,我在五天以前,那個晚上……當你倒下地來,人家把你抬出去的時候,也是愛你的。……一輩子愛你!一定會這樣,永遠會這樣……”
他們兩人就這樣互相說著一些無意義的、瘋狂的,也許甚至是不真實的話,但是在眼前的這個時刻,一切都是真實的,他們兩人心裏也都相信自己的話。
“卡嘉,”米卡忽然嚷道,“你相信是我殺的嗎?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但在那個時候……做證的時候……難道,難道你真的相信嗎?”
“在那時候也不相信!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是因為恨你,所以突然強迫自己相信,就在那一刹那間……做證的時候……強迫自己相信,自己也就相信了……等到說完了證詞,立刻又不相信了。現在我都告訴你吧。哦,我忘記我是來懲罰自己的了!”她忽然完全換了另外一種表情說,一點也不像剛才說著情話時的那種呢喃的口氣了。
“你的心裏真是痛苦哇,女人!”米卡仿佛忍不住地脫口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放我走,”她低聲說,“我還要來。現在我感到痛苦!……”
她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但是忽然大喊一聲,往後直退。格魯申卡突然悄悄地走進了屋來。誰也料不到她會來的。卡嘉急急忙忙朝門口走去,但在走到格魯申卡身邊時,忽然站住了,臉白得像紙一樣,痛苦地用低得近乎耳語似的聲音對她說:“請您饒恕我吧!”
格魯申卡凝神緊盯著她,等了一會兒,用惡毒而浸透了怨恨的口氣回答說:“你我兩人都恨得要命,互相恨得要命!你跟我,還談得上什麼饒恕?隻要你能救他,我就一輩子為你祈禱。”
“你竟不願意饒恕嗎?”米卡帶著氣極了的責備口氣朝格魯申卡嚷著。
“你放心吧,我會給你把他救出來的!”卡嘉迅速地嘟囔了一句,就從屋裏跑了出去。
“在她自己先對你說了‘請你饒恕’之後,你還竟會不肯饒恕她!”米卡又痛心地嚷了起來。
“米卡,你不應該責備她,你沒有權利!”阿遼沙用激烈的口氣對他的哥哥大聲說。
“是她的驕傲的嘴在那裏說話,而不是那顆心。”格魯申卡帶著鄙夷的神氣說,“她救了你,我就會饒恕一切……”
她閉嘴不說了,似乎把心裏的什麼東西硬壓了下去。她還沒有定下心來。後來才知道,她走進來是完全偶然的,絲毫沒有疑心到什麼,也完全沒想到會遇見她所看到的事。
“阿遼沙,你快追上去!”米卡急忙對兄弟說,“你對她說……我並沒料到……不要讓她就這樣走!”
“我晚上之前再到你這裏來!”阿遼沙嚷著,就連忙跑去追卡嘉。他在醫院的圍牆外麵才追上了她。她走得又急又快,但阿遼沙剛追上她,她就急促地對他說起來:“不行,我在這個女人麵前不能懲罰自己!我對她說‘你饒恕我吧’,是因為我要懲罰自己懲罰到底。可是她竟不肯饒恕……為了這,我倒愛她!”卡嘉用變了樣的聲音說,她的眼睛裏顯出氣得發瘋的神情。
“哥哥完全沒有料到,”阿遼沙喃喃地說,“他深信她不會來的……”
“那是不必疑惑的。我們把這事拋開吧。”她打斷他說,“聽我說,我現在不能跟您一塊兒去參加葬禮了。我已經派人送了花去,放在棺材前。他們好像還有錢。如果有必要的話,您可以對他們說,將來我永遠不會把他們撇下不管的。……好了,現在請您離開我,離開我吧。您已經耽誤了時間。晚禱的鍾聲已經響了……請您離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