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幻象中的金匱,是這樣的含義。
金匱之盟,是趙匡義為自己的繼位編出的合理借口。
“根本沒有金匱之盟。二弟,你撒謊。”趙玄郎道。
“皇兄,你不承認,就別怪我無情了。”趙匡義握住斧子往前。
趙匡義帶來的兵士,全都撲上來。
站在一旁的符佳櫻淡淡道:“大姐死於情愛,二姐死於愚蠢。天生我於符家,輔佐晉王成就一番大業,延續符氏的榮光。”
符家一門三女。
符挽櫻,符巧櫻,符佳櫻。
屬符佳櫻最有心機。
表麵上雲淡風輕。
暗地裏運籌帷幄。
她一心想做皇後。
實現符父的期盼:一門三後。
我問她:“趙喜寧之死,是你所為吧?”
到現在,符佳櫻不屑於偽裝了,她做的所有惡事,都坦蕩承認。
是她挑唆廣南王趙德昭一步步謀反,讓趙德昭做晉王府的棋子。趙德昭還傻乎乎地,以為是替自己爭。
符佳櫻本就想讓趙德昭死。
因為趙德昭是趙匡義與青桃私通的孽種。
是她買通冬和,欺騙德芳前往皇陵。
是她派人偷偷抱走柴金花,以致趙喜寧魂喪高台。
她始終淡淡地笑。
趙匡義的斧子砍向趙玄郎。
肉團團哀嚎一聲,轉動輪椅上前,用殘缺的身體撲過去,喊:“亞父。”
趙匡義一腳將肉團團踢倒,罵著:“廢物!”
“宗訓哥哥!”玉蝶拔劍刺過去。
趙匡義帶來的一個兵士過來與玉蝶廝殺。
我忙奔向肉團團。
而這時,趙匡義再度砍向趙玄郎。
肉團團哭著爬過去,擋在趙玄郎身前。
趙匡義的斧子砍到肉團團心口。
不。不。
我上前抱緊肉團團。
援兵終於來了。
肉團團拚盡力氣,喊了一句:“保護陛下和賢妃娘娘!”
我霎時間,腸斷心摧。
我的孩子,你付出了一輩子。
你為爹娘付出了一輩子。
可爹娘何心待你啊?
你一生悲苦,我的孩子。
你是我作過最大的孽。
往生,今世,我可憐的孩子,你歡愉的時光幾何?
肉團團笑了笑:“娘親,我非常愛你。”
“宗訓,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眼淚淌啊淌,淌在肉團團的麵頰上。
月亮漸漸被吞沒,光影黯淡下來。
肉團團沒了呼吸。
我看到他的魂魄,漸漸離開軀體,卻舍不得走。
肉團團死去,我在人間嚐到了最極致的痛苦。
山頂廝殺激烈。
月亮徹底被吞沒。
天狗食月。
我是該悲傷還是該慶幸,在這樣的關頭,上蒼將我的能力償還給我。
我的心,從無到有,從有到千瘡百孔。
在一場又一場的劫難中,我體會到了普通人的無能為力,普通人的生離死別。
山頂狂風呼嘯。
無一絲光亮。
我的衣袍獵獵作響。
《諸神錄》記載:地府閻羅王,判風月情癡,斷善惡生死,觀輪回往生。鐵麵無私,法力無邊。
億萬年來,我大筆一揮,寫下芸芸眾生的生死。
有人行善,盛年早亡。
有人行惡,活到耄耋。
修橋補路瞎眼,殺人放火兒多。
人間的善與惡,同我沒有關係。
強者為尊。
弱者為卑。
我隨手劃的命格,就是鐵律。沒有道理可講。
閻王叫你三更死,你不會留命到五更。
我忽然想透了:我要重新製定地府的規則。
賞善罰惡。人間的債,人間的恩,一筆筆帶到地府。
我體會到無能為力的感覺,所以我要渡地府諸鬼。
從今往後,做善事可積福積命。
足夠虔心,足夠努力,可以逆天改命。
規則不是最重要的。
人情才是。
我殺死了符佳櫻。
殺死了趙匡義。
趙匡義帶來的烏合之眾,全都被殺死。
我看到趙匡義的魂魄,留戀凡塵,不肯離去。
數百名鬼差陸陸續續地來了。
齊齊跪在地上,謙卑叩拜:“女君萬年。”
趙匡義的魂魄與肉團團的魂魄交錯而過。
那一刻,我將他們的魂魄交換了。
然後將肉團團的魂魄往後一推,隻將趙匡義的魂魄交到鬼差手上。
肉團團的魂魄卻附在了趙匡義的身軀上。
鬼差翻了翻冊子,清點了一個個鬼魂帶走。
卻沒有帶走附在趙匡義身上的肉團團。
因,趙匡義的命數還未完。
鬼差們走了。
從這一瞬間起,肉團團變成了趙匡義。
滿地都是屍首。
玉蝶活著。
肉團團活著。
月亮恢複如常。
天狗食月,一刻鍾就過去了。
趙玄郎拖著斷了的腿骨,爬到湖邊。
我告訴他:“宗訓的魂魄,到了趙匡義身軀內。”
趙玄郎在月色下,回頭向我笑:“很好,顏蘿,我把江山,還給宗訓。”
十六年前,陳橋兵變,趙玄郎拿了肉團團的皇位,肉團團寫了退位詔書給他。
十六年後,燭影斧聲,趙玄郎把皇位,江山,一切,都歸還給了肉團團。
“顏蘿,我犯了許許多多的錯誤,我一次次不信任你,優柔寡斷,太重聲譽,做神仙私念未盡,做帝王狼性不足。可我愛你。那些齟齬,懷疑,幾世的姻緣,或許的確讓你筋疲力盡,可我依然愛你,我隻有你。回到奈何橋邊,我依然想和你一起乘船過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