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枚迫擊炮的炮彈落在了武穆旁邊六七米外,掀起來的泥土石塊就像暴雨一樣潑在了他的身上。武穆趴在壕溝裏,雙手抱著頭,對麵的子彈似乎無窮無盡,重機槍撒了潑,讓他連頭都抬不起來。
“小鬼子,操你奶奶!”武穆忍不住罵了一聲,向一旁的連長吼道:“連長,這他娘的算怎麼回事?咱們是尖刀偵察連,怎麼成了殿後部隊了?這仗打得太他娘憋屈了。”
連長韓敬忠也是灰頭土臉,沒理會武穆的質問,轉頭向旁邊的大樹上吼道:“王碩,你他娘的怎麼回事?趕緊把小鬼子的機槍手給老子幹掉。”話音一落,就看到大樹上吐出一條火舌,子彈拖著閃光的尾巴嗖地一下飛了出去,對麵重機槍火力頓時減弱,緊接著一個人影從樹上跳下,也就這一刹那,對麵的機槍火力網迅速撲到了大樹上,瞬間木屑紛飛,幾秒鍾就將一人多粗的大樹打成了畸形蜂窩。
王碩跳到韓敬忠身邊,退出彈殼又放了一槍才道:“連長,我已經幹掉了十七個鬼子,五個藏身位置都暴露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還是扯吧。”
“扯你個頭!”韓敬忠吼道:“老子接到的命令是死守十八個小時,現在還差兩個小時,給我頂住了。”
一連串的爆炸聲又響了起來,十幾個士兵被炸到了天上。武穆數著最後五顆子彈,四顆是給鬼子的,最後一顆留給自己。他閉著眼,數著鬼子前進的腳步,幾個月前的同古保衛戰,他也是這樣,跟戰友一起數著敵人的腳步,然後將攻上來的敵人全部幹掉。可是這次不同了,由於英緬軍放棄緬甸,將遠征軍的側翼完全暴露給了敵人,使得中國遠征軍自入緬作戰以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損失,長官部杜聿明為了盡快擺脫敵人的包圍困境,為了迅速退回中緬邊境捍衛國門,沒有采納三十八師師長孫立人退軍印度的建議,而是率領數萬遠征軍退入了野人山,銳氣正盛的小鬼子就像發了瘋似的咬住他們不放,同古保衛戰的時候他們是上下同心,死守同古,而現在,跟鬼子拚命的隻有他們,尖刀偵察連。數萬人的大部隊正在一步步遠離他們,向野人山撤退。他們的任務,就是死守十八個小時,拖住敵人主力,給部隊爭取充足的撤退時間。
敵人的炮聲停了,緊跟著是更為密集的槍聲。連長韓敬忠黑著臉,看了看王碩,又看了看武穆,他們知道,一旦敵人的炮火壓製一停,就意味著小鬼子已經到了集團衝鋒的有利範圍,他們麵臨的,將是一個修羅場。
韓敬忠看了看表,長吸了一口氣:“兄弟們,把你們的手雷都拿出來,等小鬼子衝到五十米的時候全部給我扔出去,扔完就打,一顆子彈都別剩!王碩,觀察距離!”
“一百米”王碩開始報告距離:“九十米”、“七十米”??????
“媽的,小鬼子腎虛了,走得這麼慢!”急切的等待中,也不知道是誰暴躁的罵著。
“五十米”。
“打!”
隨著連長一聲令下,一百多個黑疙瘩先後飛了出去,爆炸聲接踵而來,也不知道炸死了多少鬼子,數十個人露頭就開槍,中正步槍、ZB26輕機槍的子彈就像潑水一樣,嚎叫著咬到小鬼子的身上。衝上來的日本兵頓時倒了一片。
武穆的五發子彈已經打出了四顆,正在猶豫剩下的一顆還打不打,韓敬忠一腳踢在了他的屁股上,罵道:“狗日的,我的命令是把子彈打光!”武穆一咬牙,退出彈殼,嘭地一槍放了出去,直接放倒一個鬼子。
很快,敵人的槍聲停了,他們已經成功擊退了敵人第五次衝鋒,但是誰也高興不起來,所有人都趴在戰壕裏默默地抽著煙,擦著寥寥無幾的子彈,他們知道,鬼子的下一次衝鋒一定更加凶猛,而下一次阻擊,將是他們最後的阻擊了。
武穆拔出了手槍,空彈夾丟了一地,他暗暗數著彈夾裏的六顆子彈,慢慢擦著,哼起了曲子:“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這是中國遠征軍人人傳唱的軍歌,歌詞寫得淩雲壯誌,但此刻武穆唱出來,卻增加了幾分悲涼。“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韓敬忠掐滅煙頭,把下麵的歌詞接了過去,“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持無少停。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誌愈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齊從軍,淨胡土,誓掃倭奴不顧身。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所有人都低聲哼起了這首軍歌,他們其中很多人沒讀過書,雖然不了解歌詞的含義,但悲涼的歌聲卻越來越嘹亮。
等了差不多快半個時辰,還不見鬼子的第六次衝鋒,所有人都稀稀落落地停了下來,歌聲沒了,一片沉寂。
“怎麼回事?”韓敬忠拿起望遠鏡向戰壕外看去,看了好一會,突然說了聲:“不對!”
王碩拿過望遠鏡也看了過去。武穆就問:“隊長,怎麼回事?”韓敬忠皺著眉頭:“鬼子正在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