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初中高中可以連讀的破學校,我和曉生一直同班著,而且一直傳奇地保持著死黨的革命友誼。經年之後,在我的狂草功夫全校聞名之時,曉生一身的拳腳功夫也出了名。
高中畢業,我埋怨曉生那麼垃圾的學校竟然都沒考上,而曉生則埋怨我那一等一的學校竟然也敢報。總而言之,我倆雙雙落榜把家還。
之後曉生奔了社會做貢獻,而我回奔學校找尊嚴。勞燕分飛,各奔東西,彼此聯係地卻更加緊密,這緊密程度從我家話費上體現地淋漓盡致——我一直不明白他一個掙工資人為什麼每次給我這樣一個窮學生打電話總是霸道地讓我打回去,而且在我媽都看不下去了我也都替他不好意思了之後他仍然還做的下去還很好意思。社會主義是大家的,總不能跟我一人兒單練呀。
曉生的社會生活豐富多彩,且多掛彩。這使我時時擔心——因為出於應試我的草書在與時退步,而出於立世他的功夫在與時進步,一退一進,剪刀差無限生長。
曉生在涉足社會的頭一個月裏,工作換了五個,身上負傷四處,經曆傳奇地可以寫成小說。原來多麼樂天的一個孩子,被社會了一個月之後就抑鬱了。抑鬱的時候他通常會挑三更天裏騷擾我,說要聊聊天談談心敘一敘革命友誼,我要瘋了的時候他就說請我吃夜宵,而且還通常約在安淮路的某個地攤。大半夜地光顧城市西北角某個地攤這樣神經質的提議我就不追究了,但就距離而言,就足以是我那來者不拒的胃變態一回了。要知道從我家在城東南角,到安淮路,路長的跟人生一樣,這哥們的誠意厚重地吹彈可破。
曉生憑著老爹的一點關係,進了一家星級飯店做侍應生。工作輕鬆,工資不菲,還可以偷偷摸摸滿足一下嘴。
但世上沒有白蹭的飯,哪個工作都是總有些另人為難的地方的。而曉生卻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血氣方剛,野心勃勃,純種憤青。
後來因為一次無意的怠慢,曉生被幾個耍酒瘋的汙言穢語指指點點。病虎不動並非貓,曉生在那掛了好幾個星的飯店人模人樣規矩了很久,終於一時手癢難忍,與那三個醉漢大打出手。那次他很英雄,雙拳獨敵六手,居然都沒有吃多少虧。之後本以為英才昭世精明果斷的老板會將這麼寶貴的資源優化配置到小費比工資更可觀的四樓歌舞廳的他,被開除了。
曉生的第五個工作,由此莊嚴告吹。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繼此之後,曉生揣著一腔抱怨,氣血上湧,心血來潮突然決定:南下打工,奔走南京。
莊媽對此極力反對,莊爸因為與兒子關係過僵,關切不便,隻好對此表示不置可否。而我替莊媽舌頭說爛也沒見稍易其誌,於是也隻好表示好自為之。由是事兒就這麼定了。莊爸也隻好安慰莊媽說,大老爺們心在天外,誌在四方,由他闖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