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月後。
“喂?你要辭職,嗯額,做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要辭職?”
“老板,您知道什麼情況下才能夠算得上是好好的嗎?就是月銷售量能夠讓我有臉兒把它貼出去和我一幫姐們兒炫耀說這就是‘異域風情’的魅力,法克,這就是我放棄低保出來自食其力掙的第N桶金。……或者說讓我的提成能夠回家修修我被我兩個該死的倒黴蛋挖壞的草皮,給我可憐的丈夫換換新牌子的蘋果手機……結果我的老天,真是見鬼了,我給你的ins留言您倒是看到了沒有,好幾個月都不會我信息啦!
還有,這電話都都換了,法克,你說過不過分,店子還沒虧呢您就跑路了,這電話,這電話你想不想知道我搞到地多麼艱難?”
電話那邊的女人摔著手裏的財經雜誌,舉起匕首在封麵上的一個女人臉上劃了幾道。
“額、額……嗯……”
“老板,我的金牌設計師,您知不知道,仔細數下來,您已經將近七個月沒有給我供貨了!”
一大早,就接到這個來自地球另外一端的員工辭職電話真的讓魚小滿有點方。然後才如夢初醒地,被人提醒她從前,還在地球的另外一邊兒駐紮過一個店子,如今忙到暈頭轉向,屬於看管……
連著幾天晚上睡眠衰弱的魚小滿,在電話那頭大媽似的怨氣衝天的大嗓裏覺得耳朵裏有點炸。
她不得不推開麵前的文件賠笑,“好好好,克莉絲汀,店長店長大人,你冷靜一下。”
魚小滿這幅明顯理虧的弓腰姿勢有點貓,讓剛進辦公室的李肅明顯有點咳嗽。
咳嗽在李秘書這裏的翻譯就是鄙夷。
沒錯,都過多久了,魚小滿怎麼還是不經嚇呢?
人家嗓門一出來她就溜到恨不能兩腳跳起,從前的形象原形畢露。
“咳咳!”
魚小滿見狀,很快無縫銜接地從弓身到屁股離席,起身活動筋骨,挺直了脊背咳嗽兩聲,擺出一副威嚴的姿勢來,“克莉絲汀你說什麼,剛才的話我沒聽清楚,你在重複一遍。”
“……WTF?漏法克!!……”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揚天抓頭發的場景。
李肅退出去了,魚小滿趕緊重新又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繼續,我聽清楚了”,然後趁著拿著手機講電話的時機活動著脖子。
對方又是一陣巴拉巴拉。
魚小滿耐心地聽完,然後長長地吐了口氣:
“是這樣的,克莉絲汀你聽我說,我現在呢,因為自身的一些情況,以後可能已經不能再設計衣服了……所以店子裏的設計師,得另找。我提供一個解決方案:我回頭打你賬上一筆資金,然後給你幾個小眾但是近年來新興之秀的設計師的聯係方式,邁克爾,約翰遜,亞曆克斯·李。你是和他們聯係也好,還是自己網上招標也好,Migrant的新設計師在七月二十八號之前你幫我落實下來,至於簽約事宜,到時候你聯係我,我們三個視頻上開個會,麵談。”
如今已經養成一口氣將情況問題解決方案和執行一口氣說完的魚小滿很明顯地讓克莉絲汀感受到了壓力。
“等,等等,老板,你能不能將剛才的話在重複一遍?我,我都沒聽清楚呢!什麼時候之前落實來著?……哪,哪幾個人……?”
“嗯……我電話錄音了,稍後發給你,你可以再聽一遍。”
如今充滿了效率的魚小滿瞅了瞅牆上的報時,今天的會議馬上要開始了,多聊不得。
“等等!等等——”
那邊的莉莉絲汀再次用嗓門阻止了與小米呢掛電話的動作。“我沒聽清,不過老板你剛才確實是說了你不能再擔任Migrant的設計師?!MyG你怎麼能這樣!!我跟你說找設計師這事兒我很崩潰我早就做過,anyway,沒用。不是你設計的,就是缺點靈魂一樣的味道,顧客都質疑是不是設計師才華用盡了!
我還不是怕壞了你的名聲,沒敢再找人頂用了,我跟你說老板,如果您確定您不能設計了,我會覺得這個店子沒有我待下去的必要,並且我會辭職,您讓我繼續回家領低保我也願意。
“我不能在一個沒有靈魂的藝術品店裏盲目地工作而收獲不到那些情侶們幸福滿足的微笑……我是個虔誠的教徒啊法克,所以,老板我就是這麼直,所以我這麼想了我就這麼告訴你,我……”
……
扒拉扒拉,又是一陣來自克裏斯丁這個話嘮的怨婦級抱怨吐槽和表態,魚小滿腦子裏嗡嗡兩聲,看著時間,果真是不早了。
“那就想辦法把最後的尾貨打廣告清倉賣掉,然後關門吧。”
魚小滿說,長長吐了一口氣,下的這個決策不如她從前想象中那麼艱難,反而近乎釋然了。
就算是靈魂畫手,也需要靈魂一樣的注入才能創作啊。
“抱歉克莉絲汀,我知道你很愛這家店,但是我真的再也無法拿起畫筆了,盡管……我可能還熱愛著它。隻是你知道……有些事情,嗯,反正就是那樣。你的靈魂設計師即使能繼續畫畫,這裏也沒有能注入她作品靈魂的那個人啦。”
魚小滿輕聲說。
“賣掉那些尾貨吧,賣掉,然後關掉它。”
……
相隔幾天後的另一個半球。
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站在一棟不高的二層建築前,仰頭望上麵工人們站在鐵架上拆下來的大布景板。
“事先說清楚哈,我真的真的不是一個愛貪便宜的華版美國人,也絕對絕對不是因為垂涎這是個奢侈牌子聽說它是華版的降價式清倉,才帶你來這邊哦。
是因為這邊的貨真的很好啦,這兩天推特上好多推送,說很多人聽說這個品牌再也不生產了,覺得很痛心,跑過來排隊買呢。”
矮的那個是個背帶裙女生,背後背著一定小圓帽式樣的小容積背包,和她人一樣小巧。正努力仰著頭,朝著身邊的男人拚命地強調自己不是個摳門的人。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比他高出一個,一個半……不,兩個頭的距離。身上穿著美國大街上日常隨處可見的攤販那裏買來的印著搖滾明星頭像的白T恤,和隨處可以扯過來打籃球跑步的,男女通穿的黑色蘿卜運動褲。
男人也正順著她指指點點的方向,打量那個在拆畫報背板的店麵。
對,打量。
形容她身邊的這個男人,似乎並不適合用“看”這樣簡簡單單的字眼。
因為即使渾身筒在這麼街道屌絲氣息,平民拖風格的打包便宜貨裏,好像還是掩蓋不了這個人無論從站姿還是神態,亦或者眼睛深處散發出來的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
氣質?
嗯,一股讓人欲罷不能的,不可言說的……某種矜貴。
“這裏主營男裝,你是要給我買衣服嗎?”
他出聲問,聲線沉澈動聽,有種介乎冷漠和慵懶之間的清肅之氣。
“對啊,看我對你好吧?腦公。”
身邊的女孩子沉著地點頭,很快叉腰側臉撅嘴送上嘴巴。“來,茶茶第三千一百零二次索吻求寵愛。”
“你今天出門是不是又沒帶傘,湛惠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