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光劫(1 / 1)

這裏隻有夜,永無盡頭的夜,和溫柔得讓人落淚的月光。

仲夏裏的月光穀,時常氤氳出淡紫色的薄霧,寶石粉色的植物輕輕擺動著肥大的花冠,樹叢裏,花籬下,粗大的藤蔓甩出晶瑩的葉子,盤繞著整個夜靈宮殿。宮殿深處,供奉著一位被月族人世代崇敬的女人——夜靈宮宮主。

月族人隱居深穀,安分隨時,生生不息,正是因得到了夜靈宮主強大法力的庇佑。但爺爺卻告訴小鳶,他們的信仰,不在威嚴的夜靈宮殿,而在月族人心中的堅韌和執著。

正值十五歲的年華,小鳶一席淳美的布裙裹身,兩條銀白色的辮子蕩在腰間,背著裝藥材的小簍子,今天又是滿載而歸。她嬌小的身體在回村的路上蹦著跳著,濃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一扇一扇,突然,那翅膀停了下來,伴之是一聲歇斯底裏的喊叫。小鳶冰藍色的眸子中,有灼目的緋紅在膨脹,那緋紅之中,是逃竄的背影,是肮髒的灰燼,是疼痛和恐懼。

小鳶瘋狂地向家跑著,“爺爺!夜靈姑姑!爺爺!夜靈姑姑……”她的嗓子已經哭的變聲,小腿和膝蓋被燙出黑色的痕跡,直到她聽到坍塌的架子裏發出熟悉的聲音。“小鳶……小鳶……”小鳶吃力的掀開架子,定睛一看便哭了出來,聖潔美麗的夜靈宮宮主,已經被壓的血肉模糊。

“夜靈姑姑……嗚嗚嗚,爺爺呢……”

“爺爺已經……”

小鳶撕心裂肺的哭喊起來。

“小鳶,你聽我說……”宮主狠狠抓住小鳶的手。“這火是地獄之火,我滅不了……”

“是誰?為什麼要害我們月族人!?”

“小鳶,你能不能答應我三件事……”

小鳶擦擦眼淚,認真地看著宮主。

“第一,外鄉還是有我們月族人的,找回他們,一起生活下去……第二……”她摘下手上的夜靈戒,小鳶嚇得立即縮回了手,卻被捉了回來,姑姑把戒指戴在小鳶手上,笑著說:“從此以後,你不再是小鳶,你是夜靈鳶,你是我們月族人最崇敬的宮主殿下,這戒指擁有無上法力,可是一旦戴上,就摘不下來,直到你臨死前……”

“姑姑……”

“第三,不要報仇……千萬不要報仇!!”

夜靈姑姑道出最後的叮囑,緩緩地閉上眼睛。小鳶疲憊的站起,攥著拇指上泛著幽光的戒指,風揚起星點火光,夾雜著漆黑的塵埃,小鳶細碎的劉海和銀色的辮子淒美地蕩漾著。偌大的月光穀,橫屍遍野,長眠於無盡的黑夜之中。

“救命,快來人啊!!”不遠處傳來一位少年的聲音。小鳶朝聲音的方向跑了過去,伸手一推,一片房梁轟然而碎。

“音昭!你還活著啊!”

“小鳶!”少年坐了起來,本想走向前去,卻遲疑了一下,側過了臉。

“怎麼了?音昭。”

“你別過來……我的眼睛……我怕嚇到你。”少年努力地用金色的頭發遮住了一隻眼睛,才轉過頭來,可一條血跡還是羞恥的流了下來。

“我不怕,我怎麼會怕音昭呢?我這裏有藥。”小鳶脫下背簍,拿出一個多肉植物,遞了過去。

音昭撕開藥材,擠出汁水,敷在眼睛上。“要不,我們再找找看吧,興許還有活著的人!”

“你說的對!”小鳶抬起胳膊,一道寒光飛去,又一片廢墟被炸開了。音昭嚇得瞪大了青色的眼睛,目光落到了小鳶的手上,他慢慢斂起複雜的心情,走到小鳶對麵,深情地捧著小鳶的雙肩,然後恭敬地單膝跪下。“參見宮主殿下。”小鳶也緩緩地跪下,和音昭相擁而泣。

兩個瘦弱的身軀,久久的穿梭在這片浩瀚的廢墟之中,直到腥鹹的淚漬弄疼了臉頰,直到觸目的傷景撕碎了回憶,直到蕭瑟的風聲喚醒了現實。他們除了一塊腰牌以外,一無所獲,那腰牌上依稀寫著一個字——洛。

小鳶蜷縮在夜靈殿冰冷的遺跡中,輾轉難眠。那塊腰牌告訴她,放火燒了族人的,是洛國的士兵;爺爺告訴她,大火可以燒掉夜靈殿,但燒不掉月族人的信仰。夜靈姑姑告訴她,千萬不要報仇。

音昭倚坐在燒焦的柱子旁,淺金色的頭發遮著半邊臉,右手撫著血跡斑斑的左肩,昂頭望著漆黑的天幕。

這裏隻剩下夜,永無盡頭的夜,和對月流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