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1997(下)(1 / 3)

賀致寰生於1900年, 今年恰好97歲。

如此高齡的老人即使動手術也會有很大的風險。

但要不動手術的話,他的身體一天一個變化,誰也不知道哪天將是大限。

賀樸廷當然希望爺爺上醫院, 他父親才剛剛去世, 他接受不了再失去爺爺。

而到了賀致寰如今的年齡, 醫生們也不敢為他擔風險的, 因為他不止舊疾複發, 身體的各頂機能都在減退,在醫生這兒就兩個方案,一是住院, 看能否找到合適的機會手術,當然, 手術成功的概率頂多隻有一半。

要不住院手術, 他很可能撐不到那一天。

就在這時賀樸旭突然說:“大哥, 去了的顧爺爺……”

賀致寰猛然睜開眼睛,聲厲:“我沒那麼貪心,也不許你們瞎折騰!”

港澳的老富翁們大多迷信, 也大多怕死, 季德的二叔季仁給妻子設過鎖魂井, 五年前顧老太爺得了癌,還操持過種生基,纏綿病榻五年,今年才剛剛去世。

賀樸旭是什麼意思,賀致寰秒懂,這是生氣了。

其實老爺子自己一直在研究易經八卦,四柱排盤,要真貪生, 他會自己折騰的。

他說不要,當然就是真的不想要什麼種生基,點七星燈之類的事情。

幾位老相識,季荃老爺子點過七星燈,三年前去的。

顧老爺子下了種生基,也不過多纏綿病榻幾年。

賀致寰倒成了同輩中活的最久的一個,也是屆時觀禮席上,寥寥幾個百歲老人中的一個,他要不想折騰,最好就是不要瞎折騰。

賀樸廷已經勸不動老人了,在看妻子。

蘇琳琅必須得勸老爺子上醫院,因為家裏的醫療條件再好也比不上醫院,人的意誌力也抵不過病魔的侵襲,老爺子要真陷入危急,在醫院會更方便搶救。

她跪到床前,說:“阿爺,我們可以不手術,但是必須上醫院。”

老爺子撇下了嘴角,顯然不高興,他的堅持就是不去醫院。

“我們會跟醫生商量,不手術,保守治療,我也相信你撐得住,而到了那一天,如果醫生判定您的身體不適合出席……”蘇琳琅回頭看一幫醫生們。

目前在賀家的醫生有四個,加上院長和黃醫師總共六個人,默契的退遠了。

蘇琳琅靠近老爺子的耳朵,盡量讓他能聽到:“隻要您有一口氣,我上醫院去搶人,醫生不放人我就動刀,我用搶的也會把你搶出來,然後陪您一起去觀禮!”

正在抽泣的許婉心看兒媳婦,一臉驚愕。

竟然說她會提刀上醫院搶人,搶個病人?

許婉心她被驚到合不攏嘴。

蘇琳琅又伸手:“隻要到時候您還有一口氣,我就敢帶您去觀禮,不信咱們拉鉤。 ”

許婉心的嘴巴張的更大了。

但她知道的,這種事兒媳婦做得出來。

適時的,賀樸廷也說:“阿爺,阿妹說的我都會照做的。”

賀致寰,這位曾在家族搖搖欲墜,幾欲破產時孤注一擲走險棋,把賀氏交給孫媳婦的老富翁,他長久的盯著蘇琳琅,終於勾起唇角笑了。

他笑了,當然就是願意去醫院了。

許婉心撲通坐到了地上,賀樸旭激動的摟上了他哥。

腿腳也不甚靈便了的劉管家一邊招呼醫生們準備送人,一邊帶著傭人們有條不紊收拾各種東西,準備從此駐紮醫院打持久戰。

賀樸廷掙紮開賀樸旭的擁抱,茫然的望著忙碌的妻子。

直到她來拉他的手:“走啊阿哥,上醫院啦!”

話說,他們已經結婚十幾年了,老夫老妻了,到了他們的年齡,據說大多數的愛情都會轉變為親情,夫妻成為熟悉的陌生人。

但賀樸廷對蘇琳琅一直都不是。

她在他眼裏永遠都像提著刀進匪窩那天一樣,美麗,強悍,叫永遠活在教條裏的他隻能仰望,驚歎。

要是到了觀禮那天,醫生判定老爺子身體不適,不讓參加觀禮怎麼辦?

賀樸廷隻會用勸的,讓爺爺愛惜身體。

但蘇琳琅不會那樣說,她會說她要提刀搶人。

而她這樣的態度於老爺子來說,也許比藥和治療更加管用。

因為觀禮是他的心結,他怕因為種種原因而活著,卻入不了現場。蘇琳琅沒有幫他解心結,但她一刀下去,剁掉了那個心結。

隻剩一個月了,雖然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老爺子的身體還會不會出別的狀況,但在這一刻,賀樸廷出身農場的小阿妹,在農場砍甘蔗能當冠軍的小阿妹,還是用她那幹脆的一刀為賀樸廷劈出了一個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

老爺子身體愈發不好了,當然就要打電話讓樸鑄和冰雁,賀墨都趕緊回來。

所以在去醫院的路上,蘇琳琅就一個個的都給打電話了。

最後一個電話她才打給賀樸鴻。

電話一接通賀樸鴻就說:“阿嫂,我已經準備好食物和水了,我會遊泳過去的,你就不要開遊艇了,那個目標太大了,你劃一艘小船到邊境等著接我就好。”

賀樸鴻現在要想過境,隻有一個辦法,就是遊泳偷渡,但那當然不行。

蘇琳琅說:“樸鴻,我剛才問你,你那麼艱苦的軍訓,爭取第一波過來是為什麼,你說是因為你想讓阿爺能看到,能為你而驕傲,對不對?”

賀樸鴻歎了口氣,聲音哽噎:“其實我是想給我阿爸看的。”

他爸賀章,世界上唯一毫無保留的信任他,悄悄瞞著全家不停給他打款,支持他休學搞事業的人,也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可惜已經看不到了。

賀致寰生氣的時候會叫囂說要燒了他所有的資料,卻也冒著風險悄悄幫他藏起他所有資料,在他犯軸的時候會喊保鏢收拾他,打他,但打完又會半夜摸進他的臥室,握著他的手坐在床邊感慨,問老天爺自己該怎麼教育孩子的人。

孩子本就不好教育。

富二代,富三代更不好教育。

所以華國才有句老話,叫富不過三代。

賀樸鴻是小闊少,一生活的恣意瀟灑,也無比自我,這是他第一次想回報長輩,做讓他們高興的事,想讓他們為了他而驕傲。

在這個節骨眼上爺爺要走,他接受不了。

他就想不計一切的回來。

但蘇琳琅說:“阿爺的健康我來保證,他也必定會出席觀禮,不要想著偷渡了,回去參加訓練,你們雖然是工兵,但我想考核規則也特別嚴格對吧,樸鴻,不要做蠢事,逼著我收拾你。”

賀樸鴻說:“阿嫂,我都準備好翻牆了!”

蘇琳琅說:“翻吧,我現在就打電話報警,兩邊都打,我看你怎麼過來。”

癲公正在集訓,禁帶手機,他的手機都是他從私人物品存放處悄悄偷來的,這會兒正準備悄悄開溜呢,聽到阿嫂這樣說,失聲大叫:“不要啊阿嫂!”

“趕緊回去訓練,我們會等你,阿爺也會等你的。”蘇琳琅說著就把電話壓了。

一並壓掉的還有癲公撕心裂肺的求饒聲。

當然了,他再癲也怕坐牢,不敢再耍小性子,就乖乖回去訓練了。

凡事總會有波折的,但隻要人願意努力,就一切就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賀致寰入院仔細檢查完,醫生才發現問題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既他執意不要動手術就保守治療,靜養。

一個醫療團守著,隻等觀禮那天。

第二天阿銘和阿鈺就接到了入選通知,可以參加彩排了。

而在蘇琳琅打電話跟齊嶼講了水管的事情以後,他們也並沒有向外界求助,自己向政府提交了請求,一晚上的功夫就鋪好水管,重新用上穩定的自來水了。

也是在第二天,一直在外留學的賀樸鑄回來了。

他也不小了,都28歲,但跟單位總在給介紹對象,卻一個對象都沒談成的賀樸鴻,追的女孩子無數,可眼高於頂誰都看不上的賀樸旭一樣,也還沒有結婚。

既他回來了,接送阿銘和阿鈺的工作就交由他來代理了。

要知道,賀樸鑄去留學那一年倆小崽崽才剛剛出生,這些年他跑了好多國家,一直在讀書,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在鑽研政治。

但在別人眼裏,他就是在鬼混。

他每年也會回來一趟,但頂多呆一兩周就又會離開。

而且在原來,賀樸廷是嚴防死守,不允許他帶倆小崽玩的。

所以賀樸鑄還沒跟倆小崽深度接觸過,最近一段時間每天接送他們,陪著他們彩排,他才驚訝的發現,就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崽們不但長大了,而且還很厲害。

就比如阿鈺,雖然蘇琳琅自她四歲的時候就給請了一位詠春師父,住在家裏教練拳,但賀樸鑄從來沒見她攻擊過人,也就不相信她會拳,會攻擊人。

但就在彩排時,阿銘不小心碰了一個小男孩一下,那男孩立刻踢了阿銘一腳。

然後賀樸鑄親眼所見,小小的阿鈺跟著那個男孩到廁所,眼不丁的就把小男孩的兩隻手反擰,把小男孩的臉壓小便池裏了,直到男孩求了半天的饒她才鬆手。

賀樸鑄小時候遭受過霸淩,也被同學摁進小便池裏洗過臉。

他萬萬沒想到,他才九歲的小侄女竟然是個校霸,還能把小男孩欺負的嗷嗷叫。

賀樸鑄先入為主,以為阿鈺性格潑辣,剛強,跟他阿嫂一樣帥氣灑脫,但天性沉默的阿銘應該是個小白兔,真正的乖乖仔。

但並不是。

小孩子之間會有最單純的友誼,朋友之間也會玩得很好。

但有些小孩子就喜歡拉幫結派,而且阿銘和阿鈺並不像別人家的孩子,大多數孩子的身份是公開的,或者自己就會炫耀出來,他們家有被綁架過的經曆,家風就低調得多,所以倆小崽在排練的時候就有點被孤立。

那個被阿鈺收拾過的小男孩聯合了幾個小朋友,故意在彩排時,於後麵扯阿鈺的頭發。

賀樸鑄在等孩子,全看在眼裏,阿銘在阿鈺身後,當然也看到了,但是他沒有吭聲。

這搞的賀樸鑄挺生氣的,覺得他家唯一的男丁是不是太軟弱了,妹妹都不會保護。

結果就在排練結束下樓梯的時候,他就發現阿銘跟阿鈺說了會兒悄悄話,然後就去找那幾個扯過阿鈺頭發的男孩子們聊天了。

然後名場麵就來了。

阿銘聊一個,阿鈺伸腿絆倒一個。

他再聊一個,阿鈺再伸腿絆倒一個。

嘩啦啦的,一時間樓梯上滾的全是胖崽崽,一個個都被摔了個狗啃屎,鬼哭狼嚎的。

然後阿銘阿鈺倆兄妹蹬蹬蹬跑到一樓,眼看幾個被摔的鼻青臉腫的小家夥跌跌撞撞下樓來,倆人同樣抱起手臂,同樣的眼神,那眼神就仿佛在說:再欺負我們一下試試?

還用說,一幫頑皮的小男孩哭唧唧的全跑了。

在那一刻賀樸鑄大受震撼。

那不,回到家,一路找到地下停車庫才找到蘇琳琅,他開門見山說:“阿嫂,我不去國外了,給我在大陸公司安排個職位吧,我要上大陸工作一段時間,順便再談個戀愛!”

賀家的車庫塞的滿滿當當,十幾輛車,蘇琳琅正在挑一輛合適的車出來開。

要賀樸鑄說起上大陸,她就得多問幾句了。

她說:你當初不是還說要上大陸留學,說來說去也沒去成,這又是抽的哪門子瘋?”

賀樸鑄說:“阿嫂,我是沒去大陸,但我去了法國,去了古巴,還去了阿根廷,他們或者曾經,或者現在都是社會主義國家,我的愛好沒有變過,我一直在鑽研民主和政治,社會主義的可持續發展呀,現在我已經學的差不多了,我要上大陸找個女朋友結婚,等我工作一段時間就會回港府。你知道的,我的理想沒變過,我要從政!”

這家夥向來悶悶的,思想還很偏激。

但別看他這些年啥也沒幹,他比賀樸旭還有錢,因為龍虎影視幾乎所有的大爆電影全是他挑選的劇本。

而他之所以能挑到好劇本,用他的話說就是,他理解民眾的思想和需求,了解社會的底層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