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福以為是曲三和西門慶衝撞,微微點頭,指著西門慶對曲三道:“小子眼睛放亮點,這可是滄州柴大官人莊上的西門先生,你這蠢貨莫瞎了眼!”說著掄起胳膊就照曲三後頸狠狠一拍,蔡福號稱“鐵臂膀”,雙臂練得如同金石,這一下雖輕輕用力,卻也拍的曲三白眼吐舌,險些暈倒,又不敢呼痛,摸著後頸在旁嘿嘿諂笑。
蔡福又對西門慶抱拳道:“既然無事,我兄弟告辭了!改日再和西門先生敘話!”西門慶連連點頭稱好。
蔡福和蔡慶攜手而去,蔡慶卻是從頭到尾未發一言,想來有哥哥在,交際的事情都是由蔡福出麵。
等蔡家兄弟走後,曲三對西門慶馬上換了顏色,曲意奉承起來,一口一個“西門大官人”,倒令西門慶找到些許當初在陽穀風光一時的感覺。
潘老大和潘大嫂也變了臉色,他們離開陽穀時,西門慶風光是風光,但那裏畢竟是個縣城,再風光又能怎樣?這裏卻是大名府,大宋最顯赫的幾座重鎮之一,怎麼也想不到西門慶在這裏仍能呼風喚雨,自己二人怕的要死的曲三,在與西門慶稱兄道弟的公人麵前屁也不敢放,如同哈巴狗一樣乖巧,曲三在雜食街可是頂天的角色,實在不知道那兩名公人又是什麼來頭,想來也是大名府中數得上號的人物了吧。
西門慶和曲三低語幾句,又塞給曲三一些物事,曲三笑著連連點頭。西門慶這才轉身對潘老大笑道:“今日我可幫了你的大忙,你待如何謝我?”
潘老大還未說話,潘大嫂在旁急急問道:“大官人,聽您的話金蓮許配人家了?”
西門慶點頭道:“不錯,陽穀賣炊餅的武大你們還記得麼?”
潘大嫂和潘老大都點頭,陽穀最有名的窩囊廢,當然記得。
西門慶笑道:“恭禧二位得一好女婿,金蓮小姐嫁的正是武大!”說到金蓮小姐,想起金蓮的傾城風姿,西門慶心頭忽然火熱。
潘大嫂如遭雷擊,武大?那比常人矮了近半頭的武大?那渾渾噩噩,看起來死氣沉沉的武大?在陽穀每日被人欺負的武大?金蓮竟然嫁給了這種人?
潘大嫂的眼淚唰的流了下來,伸手捶打潘老大:“都怪你……都怪你……幹嘛……幹嘛把金蓮賣……賣……掉?”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想起金蓮這般苦命,嚎啕大哭起來。
潘老大一臉尷尬,也是垂頭喪氣,心裏微微有些後悔。
西門慶不管他們哭鬧,在潘老大耳邊說了幾句話,潘老大麵色一變:“這……這……”西門慶話聲不低,潘大嫂雖然哭鬧,卻聽得清楚,西門慶令潘老大再寫張賣身契,日期落在幾年之前。潘大嫂雖然不知道西門慶要做什麼,但也知其肯定不懷什麼好意,抬頭道:“不成!這如何使得!”
西門慶是想弄到這張賣身契,以後回陽穀可以告武植拐帶自己奴婢,有柴大官人撐腰,自己再用些銀錢,不怕陽穀縣不就範,胡大戶和武植的恩恩怨怨他也知道,諒胡大戶也不會揭底,隻怕會做自己證人吧?
算盤打得好,聽潘大嫂斬釘截鐵拒絕,西門慶臉一沉:“兩個蠢貨!給臉不要!”說著對曲三使個眼色,曲三會意,一腳把潘老大炊餅攤踹翻,嘴裏罵道:“潑才!再不交月錢以後休想在這裏擺攤!”
潘老大苦苦哀求,以後若不能再賣炊餅自己夫婦豈不是要餓死?曲三把潘老大狠狠推翻在地,“滾開!”
潘大嫂含淚跪下:“西門官人!請您饒了我們吧!”
西門慶嘿嘿冷笑:“把字據寫來一切好談,大爺再賞給你夫婦幾貫錢,不比在這裏擺攤清閑?”
潘老大聽了心中微微一動,正待答言,潘大嫂已經連連道:“大官人,這可使不得,我夫婦不能辦兩次糊塗事!人不能沒有良心啊……”
潘老大聽了妻子的話,心中一慚,呆坐在那裏不語。
曲三得了西門慶好處,又知西門慶乃是滄州柴大官人莊上紅人,和自己上司熟識,哪有不賣力巴結的,聽潘大嫂拗西門慶的意,過去舉手就打:“媽的找死!”潘老大見狀爬過去死死拉住曲三褲腳:“官爺饒了她一回……”
雞飛狗跳的當口,忽聽有人笑道:“真熱鬧啊!”隨著話聲,看熱鬧的人群一分,走進兩人,當先一人,紫色錦袍,麵目英挺,玉帶束發,多出幾分颯然。後麵跟一精壯漢子,雙目神光炯炯,一看就是難纏角色。
進到場中,紫袍人看到西門慶,卻是吃了一驚,嘴巴張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西門慶也正好轉頭瞧見紫袍人,也是吃驚的瞪大眼睛,久久無語。
兩人呆滯了好半天,忽然同時大笑起來,西門慶哈哈笑著:“武大,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咱二人還真是有緣啊!哈哈,哈哈!”
武植笑得更是舒暢,如同見到老鼠又進入自己這惡貓的領地,有趣的打量著西門慶:“哈哈,西門大官人,久違了!久違了啊!”
武植今日無事,出來閑逛,聽說了雜食街,自然要來轉一圈,誰知道見到衙役當街行凶,兩旁百姓卻是跳腳觀望,根本無人勸解,更無人去報官,顯見已經習以為常,武植心下大怒,大名府在梁中書治下竟這般不堪,當下擠進人群,準備教訓這些衙役一番,誰知道卻見到了西門慶,一時間方才的惱怒竟然淡了,心中直叫有趣。
西門慶日夜都在期盼這一天,此時武植就在眼前,反而不再著急,貓抓到老鼠不是都會戲耍一番嗎?此時西門慶就是這種心情,示意曲三退後,對武植笑道:“武大,還不快過來見見你的叔父和嬸母?”
武植愣住,叔父?嬸母?武大有親人麼?聽金蓮說父母早亡,一個人長大,倒和自己後世一樣是名孤兒,怎會有叔叔嬸嬸?
潘老大和潘大嫂都怔怔的看著武植,武大?這怎麼可能是武大?個頭比武大高出許多啊?仔細看武植,相貌倒依稀有武大的影子,要說武大也並不難看,隻是整日渾渾噩噩,沒一絲生氣,雙目昏暗,如同老人眼睛般混濁。看起來就像個小老頭。可是此時麵前武植,神采飛揚,氣度不凡,哪有以前武大的半分影子?
“你是武大?山東陽穀縣武大?”潘老大和潘大嫂同時驚訝的問道。
武植微微點頭,潘老大和潘大嫂麵麵相覷,說不出話。
“金蓮還好嗎?”潘大嫂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輕聲問道。
武植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金蓮的叔叔嬸嬸,急忙過去見禮:“見過叔父,嬸母!”把潘老大和潘大嫂從地上攙起,打量著二人滿身補丁的寒酸裝束,心裏有些不得勁兒,自己問過金蓮,知道除了把她賣掉的叔叔嬸嬸再無親人後,也就沒放心上,既然狠心賣掉了金蓮,自己又何必去尋他們,金蓮幾次提起嬸嬸見自己滿臉不以為然,就再沒說起過,武植當時沒覺出什麼不妥,可是此時見到潘老大和潘大嫂,特別是潘大嫂眼裏的關切,武植一陣後悔,早該幫金蓮找到他們的,不管怎麼說,親人總是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