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並不完全相信兒子的話，她要親眼看到外孫好好的，才能安心，可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她一直下不了地。她老老實實聽禦醫的話，按時吃藥，每天試著活動自己的手腳，漸漸地，她可以扶著幾案挪幾步了，她便叫王四給她買來一根拐杖，想嚐試著走出屋去。她相信再過幾天，她就能走進鷂園，來到外孫的身邊了。
王媽早已不能服侍老夫人了，自從柳眉兒死後，她不哭反笑，每日在府裏遊來蕩去，逢人便說她女兒是將軍夫人，有時還會翻出柳眉兒的衣裳穿在身上，打扮得花裏胡哨的，在庭院中又跳又唱。她徹底瘋了，王四隻好又從外麵找來一個廚娘李媽，伺候老夫人的飲食，米雅也幫著照料老夫人。
如今老夫人已能拄著拐杖在院子裏行走了，她要進宮去看外孫，可大家都勸她別去，說時下天氣越來越冷，又常常下雨，凍著、摔著都不好。今天是個大晴天，一大早就陽光燦爛，米雅忙著照料自己的一雙兒女，還沒過來看老夫人，大家也各忙各的活兒，老夫人就乘機悄悄溜出了府門。
老夫人沿著官道蹣跚地走著，滿街都是人，讓她走不動。羽林軍排成了長隊，馬車一輛接著一輛，路旁有眾多百姓圍觀。白色的旗幟隨風飄蕩，一路上紙錢紛飛。這怕是哪個大戶人家出喪吧，不知是誰家。老夫人也駐足觀望，就聽周圍的百姓紛紛議論：
“太年輕了，真是可惜。”
“那是，聽說皇上十分心痛。”
“別說是皇上了，家裏的父母長輩不心疼死了？說起來還是個孩子呢。”
“可不？年少有為，這麼出色的一個孩子，長得也好看。”
“好看，你看見了？”
“當然嘍，我看見他騎著馬在街上走來著，神氣著呢。”
老夫人拉住這個剛說完話的中年漢子問道：“這位大哥，你們在說誰，是誰出喪呢？”
“老太太，您還不知道呢，”中年漢子說道：“鼎鼎大名的驃騎將軍，就是征河西、征漠北的那個，英年早逝，才二十四歲就沒了。”
老夫人猶如五雷轟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你說是誰？”
中年漢子以為她耳朵背，便對著她的耳朵大聲說道：“是驃騎將軍！”
老夫人眼前一黑，拐杖撒手，一頭栽倒在地。
周圍的人一片嘩然，都不看送葬隊伍，圍過來看老太太。有個街坊認出了她，趕緊叫人將她抬回了衛府。
老夫人從此一病不起，終日痛哭，任誰勸都沒用。禦醫的藥她也不肯吃，她說人的心要是死了，吃什麼靈丹妙藥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