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吳國的大君在迎娶安敏麗公主的新婚之夜,本應華燭連理杯,卻不想有一賊子卻暗中往酒杯裏投了毒。這膽大妄為的賊人是何許人也?正是曾冠絕六宮的棠夫人的骨肉,君王同父異母的兄弟德正王。”
布置得頗為雅致的廳堂中,一說書人正滔滔不絕,他語氣抑揚頓挫,時而搖頭晃腦地吟歎;時而鼓足了勁兒地朗詠。說得有聲有色,下麵的聽客也是磕著蔬果,側耳傾聽,聚精會神。
說書人手中折扇“啪”的一聲撒開。
“當年棠夫人怎樣得絕代芳華,眾位聽我道來:吳國君主有六宮十三園,可謂美人如雲天香色。這棠夫人卻是美人中的豔色絕世。她一入宮,其餘美人為了不顯得綠葉襯紅花,竟都紛紛避她而行。她宜喜宜嗔,連最為冷血的人也寵愛她,不願她傷心。宮中的美色都住了別宮,獨獨留下了這位能歌善舞的棠夫人,她得到的榮寵在當時盛極一時——”
下麵有聽客嬉笑:“美人雖好,卻不知那邊功夫如何。”
這話一出,廳堂中一些來聽說書的小姐丫鬟頓時紅了臉。
說書人幹咳一聲,慢條斯理道:“這麼多尚未嫁娶的小姐在,還是莫提那等床笫之事。隻不過……”他又拖長了音,拐彎抹角道:“殢雲尤雨,萬般千種,越是讓君王憐惜啊。”
誰聽不出這其中的道道,當即有人不正經地笑出聲來,不少潑辣的丫鬟幹脆替自家捧著熱騰騰臉蛋的小姐,衝著說書人輕啐一口。
好在都是屏風隔開的雅座,倒不顯猥瑣,反倒是增添了幾分不明不白的氣氛。
仲小文抿了口茶,她坐於最角落的地方,聞言也是笑了笑。
不怪她沒事跑這兒聽書,這說書的老者精神抖擻,字字鏗鏘,實在是不聽不行。
同樣的話若是換個人來講,怕是及不上這老者一分。他嘴裏說著的故事老套,無非是宮廷暗算啞巴虧,能屈能伸好英雄,卻個個人物鮮明。這人不愧是靠嘴吃飯了大半輩子,垛句誇張樣樣信手拈來。
她隻覺得如癡如醉,直截了當地住進了對麵的客棧,已連續聽了好幾日。
今日說的,便是吳王大君穀梁衡。
湘城平民百姓對穀梁衡的印象不可謂之不深。懼亦有之恨亦有,但湘城沒戰幾次就敗了,還真算不上血恨仇,所以對這神神秘秘的大君更多的是好奇。
這可不是什麼貓阿狗啊的,是一揮手就宰了他們城主的君王。且這君王,當年上位也是艱難無比。
吳國對外暴政,內政卻是無懈可擊。當年沒死的吳國前大君明裏暗裏的意思都是讓棠夫人之子,也就是現在的德正王繼位,卻不料在蹬腿西天之前卻告之天下之人,他位子給的不是翹首以盼的小兒子,而是誠誠懇懇又幹實在事兒的大兒子穀梁衡,因為據他觀察,還是大兒子更讓人安心些。
無論是橫插一手還是突然的變化,都讓人想入非非。
有人說是穀梁衡暗中養了一股戰無不勝的精兵,所向披靡,老大君是被暗中逼宮才改了大君繼承人;也有說法是棠夫人背後的棠氏在朝堂中風生水起,隱隱有壓製君王的趨勢,為了避免皇姓更替的悲劇,老大君再愛棠夫人也是狠心換了人;最後一種說辭是……穀梁衡看中了棠夫人,而比起那年老體衰的老大君,棠夫人自然更青睞身強體壯的皇子,兩人在大宮日久生情,幹了那……賣俏行奸的苟且之事。
這其中最津津樂道的,當然是最後一個理由。
凡涉及男歡女愛,還需要什麼正當邏輯。無非郎情妾意,雲雨紛紛。
台上老者語調輕重緩急,拿捏得當。
他口中的穀梁衡在後麵發現了元凶正是信任的兄弟,雖心中創钜痛深,卻並沒有流放德正王,反而長歎道:“我將父王對他的信任占為己有,卻絲毫沒有在乎他的想法,還在新婚之夜請他入宮品宴,這不是炫耀又是什麼。山有朽壤而自崩,我沒有防止過錯在先,便是我咎由自取了。”
差點被殺還把錯全攬在自己身上,對殺人者寬容。這番形容的吳國大君,當真是一個有德有才之輩。
聽客中信者有之,不信者有之,皆唏噓。
仲小文正沉浸在老者所描述的場景之中不可自拔,卻不料腰間別著的一枚馭獸符悄無聲息地劃過一道青色波紋。頓時從腦中想象中的場景裏脫離出來。
一雙眼睛,往右上角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