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沒幾個人明白從十幾歲開始,這個年輕人拉著比他還小幾歲的白發小鬼,每天準時出現在橋頭做些什麼。後來才隱約打聽到似乎是在等什麼郵遞車。家裏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兒曾經說過,要是十年還等不到,就別再等了。
十年過去了,車依舊沒有等到,老頭兒卻先去了。
對於已經身埋西區郊外土包中的老頭兒,他並沒有太多好感。模糊的記憶中,總是一身酒氣,不是打罵葉子,便是辱罵葉姨,反正沒有正眼瞧過自己。
一個臨時拚湊起來的家庭,老頭兒姓魏,葉子隨母親姓。那個收養他又收留老頭的可憐女人,五年前也走了。父母留給他的,隻剩下一個名字——蘇言。
望著眼前的郵遞車,蘇言心中升起一抹苦澀,十年……
橋頭的人群自覺地給三人讓開一條路。先前玩味,陰狠,放肆的調笑聲隨他出現便戛然而止,取之的是一副副幅討好,甚至有些拘謹的嘴臉,以及深藏在偽善目光後那一抹忌憚。
蘇言把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望向眼前的女人,臉上又露出一副傻笑的模樣,雖然滑稽,西區的人卻絲毫不覺得好笑。他們都還清晰記得五年前,同樣在他露出這個笑容後,發生了什麼。
曾幾何時,那道隔離牆還沒有築起,西區人的道德脊梁還沒有徹底坍塌,那個西區唯一提供待用食物的雜貨店還沒有在亂民的喧囂聲中被搶砸燒毀。那個整日與人為善的雜貨店老板,南瓜的爺爺還沒有被貪婪凶殘的亂民給活活打死。那個少年依然會把自己辛苦打工的收入用來救濟窮人……
那些早年受他恩惠,後來落井下石的白眼狼們怎麼可能想到,那個臉上總是帶著和煦笑容的少年,望著將要衝進家裏的亂民,會拿起一把菜刀不要命般地瘋狂砍殺。一刀換一刀,刀刀見血。跌倒,爬起,再倒下,再爬起,他和那個傻子般的弟弟,愣在十幾個人中拚出了一條血路。
當他救下站在自己身前,替他給亂民們哭斥往日恩情的南瓜時,他隻說了句,這是西區剩下的最後一點良心了……
那個抱著行囊的女人輕微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因為先前的疑惑,還是反感眼下這種壓抑的氣氛。等到她再次審視那張笑容時,不知為何,卻輕輕鬆開了眉頭。
聯邦快遞的中年人大概也瞧出來眼前的年輕人似乎算是這裏的話事人,雖然此時如置身狼群一般,也隻好硬著頭皮問道:“能不能找點人幫忙?”
年輕人不置可否地望著他,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人群中發出幾聲不懷好意的輕笑,麵色殘忍。
身後的青年快遞員頓時慌了神,聲音帶著幾分急促:“放心,我們給錢的!”
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狂笑。
“哦?”蘇言似乎對青年人的提議起了興致,“怎麼個幫法?”
這次不等青年人回答,中年人搶先說道:
“隻要找二十個人,幫我把車推到閘門口就行。”
中年人語速沉穩,那個女人卻皺起眉頭。她瞥了中年人一眼,發現中年人的指甲早已扣進肉裏。
短暫的沉默。
“那錢怎麼算呢?”蘇言平靜地說道。
“一個人500星幣怎麼樣?”中年人如釋重負,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
“幹!”
“幹了!”
……
身後人群一片起哄,一筆不小的酬勞呢。
蘇言靜靜地看著中年人,猶如一頭猛獸在審視自己的獵物一般。一股壓抑地氣息油然而生,中年人不由往後退了幾步。
良久,蘇言收起眼神,轉身離開。
“誰要去誰去,葉子,南瓜,回家……”
中年人如遭電擊地望著那個背影,眼中驚疑不定,一抹冷汗從頸椎緩緩流下。
人群中,大多數人麵色複雜地望著那個身影,最終咬緊嘴唇,不甘心地走下橋頭各自散開了。那個瘋子雖然冷血無情,但智謀總算不差,聽他的總不至於吃虧。例如在近一年的幾次交易上,沒聽他話的人,無一列外的都吃了大虧。
後來,每當吃虧的人當麵問他為啥不早點提醒時,他便會冷冷地回一句:“我沒這個義務……”
隻是每當這麼說時,卻總會想起那個可憐女人一臉微笑地對他說:“要對別人好點……”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麼?”蘇言輕聲嘟囔了句,帶著兩個小鬼往北街走去。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還是有一些人被中年人的誠意打動,一咬牙一跺腳,直接幫著推起了車子。一輛偃車至少也有十多噸重,在眾人全力之下,終於緩緩開動,地麵上留下兩道深深的痕跡。
那個中年人與青年人對看一眼,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便迅速地鑽進了偃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