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張良,我的兄弟(1 / 3)

我對司馬欣說,我殺死了劉邦。因為司馬欣的極力周旋,我和叔父兩個人被發配到了酈山,為贏政發掘埋葬他的墳墓。我沒有抵抗,也沒有必要抵抗,因為,我總覺得要通過苦難和磨練,去贖罪,去升華自己,一個僥幸撿回自己性命的人,是沒有資格喋喋不休的。

在我二十歲的時候,我終於親眼目睹了雄壯華麗的阿旁宮,隻不過是作為囚徒的身份。我佇立在鹹陽城恢弘的城牆下麵,注視著酈山起伏的大片人海,神經中震蕩著驚天動地的山呼,他們都在呐喊,始皇帝,萬年無期。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霸氣懾人的皇帝,這位千古一帝簡直被神化了……或許隻有我知道,贏政幻想的萬世天下,很快會二世而亡,項羽,會親手埋葬這個血淋淋的帝國。我望著自己銀白色的頭發飄揚在凜冽的寒風裏,我聽到劉邦的亡靈在浮雲之上的地方低聲抽泣,我聽到他低聲地祈禱,這個天下,終究是屬於你的……

我能感受到劉邦的靈力在我的虎軀上留下不甘心的痕跡,它們的主人很久很久以前已經喪生在自己的七尺劍下,燦爛的血跡,顫抖的手指,肆意盛開的玫瑰……一切的一切都是隱居在浮雲之上的引導者玄幻的遊戲,可是我永遠也不會明白引導者操縱的世界裏埋葬了多少疑雲,劉邦參不透,範增也參不透。

白天接受了監工殘酷的洗禮與折磨後,晚上我總喜歡爬上屍骨遍野的酈山,仰望長空,看著寒鴉倉皇地掠過,嘶啞的慘叫撕裂了黑夜,痛苦得令我產生哭泣的衝動。每次我都看見高高佇立在死人堆上的張良,凝視著他跪倒在那裏呼吸死人憂鬱的氣息。我可以看見張良的身影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無比孤寂,聽到他沉重的喘息彌漫著整個鹹陽城池。我可以看見張良憔悴得如同花甲老人的麵孔,但他的五官輪廓偏偏英俊而分明,頭發長長四散如同飄逸的瀑布,我可以看見張良的左手摩挲著一團不滅的火焰,右手的手腕盤旋飛舞著縹緲的雪花,照耀著我銀白色的長發……我發現,張良也是擁有靈力的人,為什麼他會懂得幻術?

張良是一個對大秦皇朝恨之入骨的男人,隻是他恨得太過極端,他就像個什麼都不顧忌的偏激反叛少年,盡管他擁有著蘊藏無限睿智和成熟的完美麵孔,其實他的內心像是個理想主義的追逐者一樣,又善良又樂觀,盡管張良的靈力也達到了聖人的境界,可是他還沒有考慮清楚就幻想去埋葬贏政的生命,幻想著自己一個人可以葬送大秦帝國的命運,他綻放的微笑包含了那麼多興複韓國的理想,盡管那璀璨的笑容是那麼憂鬱,因為他刺殺的贏政沒有死亡,他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蔚藍的晴天,博浪沙的一記重錘粉碎了他偉大的夢想,他再也不能逍遙快活在遺世獨立的桃源,讓凜冽的風灌滿自己雪白的長袍……一切,都倒退到沒有時間開始的最初。

我是在暴烈的太陽下,巍峨的酈山上,喧囂的人海中,監工毒辣的鞭子之間,第一次觸摸到張良瘦削的身軀。當我邁著沉重的步伐,挑著千斤的巨石踉蹌而過的時候,張良,那個可憐的孩子正被監工無情地鞭打,辱罵,折磨。他沒有抵抗,茫然的眼神呆滯,沒有焦點。圍觀的勞改犯的幾十萬雙眼睛,同樣茫然,同樣呆滯,同樣沒有焦點。看到張良汙垢的臉上斑斑的血跡,我的指甲深深地陷在自己的手掌裏。

賤骨頭!敢偷懶!大爺我今天就好好教訓一下你這小子!監工手中盤旋飛舞的鞭子如嗜血的毒蛇一樣糾纏張良麻木的麵孔。

張良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他隻是凝視著蒼白的天空,發白的嘴唇軟弱無力地在呢喃著什麼。

我也沒有說話,我隻是默然走過去,擁抱著張良弱不禁風的身體……有著*之勢的皮鞭,對於我來說,隻是瘙癢而已,我甚至感覺不到痛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