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卓立滎陽城頭,極目天際起舞的火焰,一腔難以用言語表達的熱血在黑暗處悲傷地掙紮,漸漸絕望。
他迷糊中聽到萬馬的奔騰聲猶如驚天的雷霆,震撼的大地仿佛在抗拒新君主的駕臨,熾熱的岩漿隨時都有可能冒竄而出,劉邦疑惑了。
劉邦驀然回首,又看到了虞姬,她無言佇立城樓,美豔的臉頰蒼白得可怕。衣服華麗得詭異的女人搖曳在風中,新月般的眼眸透露出幽怨的信息。那雙對天下充滿懷疑的眼睛仿佛在說,漢王,走出滎陽吧。
劉邦第一次流淚了,英雄有淚不輕彈,隻可惜,他已到了絕路……他是多麼懷念以前的美好時光,漢王劉邦,躲藏在夫人呂雉的懷抱裏,象一隻受傷的野獸。天下間,隻有她,才能給予劉邦包容與理解。
虞姬散披肩上的秀發在悲風中翩翩舞蹈,劉邦與她擦肩而過,無語,離開。
漢王,離開滎陽,回到漢中吧,那裏才是你的家。這裏,留下蕭何和我就可以了。你維係著大漢的一切,而我們,則無足輕重。虞姬的聲音輕飄飄的有若無物。
成王,敗寇。劉邦望著虞姬縮小的瞳孔,冷冷道,曾經伴隨我一起打天下的人,都離開了……你和呂雉,就是我殘餘的籌碼。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走。
壯士複仇,十年未晚。王,漢中是你最後的機會,你仍然可以卷土重來的。
不,要走,就一齊走。
漢王,您應該清楚,項籍的目標是我。如果我們一起走,隻會導致全軍覆沒。若我留在這裏守侯,您就可以安全撤退了。
這個天下,隻有戰死的劉邦,沒有投降的劉邦。
王……
不用多費唇舌了。劉邦頭也不回,徑直離去。那裏,呂雉在等待著他。
劉邦英俊的臉上一陣抽搐,說道,夫人,你和虞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男人保護女人,是義務……
呂雉冷漠的臉上突現微笑,她緩緩點頭。
當劉邦牽扯著呂雉的玉手欲行的時候,他的後腦勺忽然被人重重地砍了一下,一股莫名的痛楚從心底蔓延開來,在劉邦昏倒在地上的時候,他看到了樊噲臉上滄桑的皺紋。
當劉邦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置身鹹陽城中。
劉邦踉踉蹌蹌地爬到城牆的最高處,喉嚨已是一片冰冷,呂雉,虞姬兩個詞語堵塞在口中,無法嘔吐出來。護城河的那一頭,屬於大楚的火紅戰旗,仿佛在向鹹陽城示威。來得好快……劉邦渾身顫抖,他知道項籍率領的虎狼之師,幾乎不可阻擋。
他竭力爬回阿旁宮,偌大的宮殿竟空無一人,空洞的王座顯得森然和恐怖,金碧輝煌的外表掩蓋不住內裏的衰敗。劉邦癱倒在冰冷的地麵,回憶起韓信對自己說的一席話,我相信,項籍的軍事天才,不是任何人可以抗衡的……沒有一個人相信,沒有一個人認為,大漢能夠避免覆亡……
劉邦臉上流露出悲愴的神色,他知道,虞姬,已經落在項籍手上了。
……
漆黑的夜,月上中天。滎陽的宮殿,人去樓空。或許還有一個人,虞姬。
她沉默地躲藏在幽深的禁宮,那裏,什麼也看不見。月華下,櫻樹前,不甘寂寞的的飄雪夾雜著櫻花甜美的幽香,從窗外彌漫到窗內。沸沸揚揚的櫻花,肆意輕舞的遺風,純潔白雪猶如朵朵盛開的白蓮,共奏一曲,和諧卻暗藏洶湧的華美的詩章……
可惜這和諧的天籟被不和諧的人打斷。
一個男人,一身詭異的邪氣,他的名字,注定名垂青史,他的身軀,注定完美無暇。
相信天下所有的男人,麵對著這個男人,無一例外,都會不約而同地無地自容。因為他的英俊,因為他的完美,因為他的氣質,幾可奪走日月的光華。
此刻這個男人正默然卓立宮殿門檻後,夜空的月神慷慨地把所有的寵愛賜予他,他一身懾人的邪惡氣息。
門外蕭蕭落木卷起紅塵而過,悲風驟起,櫻花,還有雪花,簇擁著他的虎軀。寒鴉因他的冷笑驚起。
項籍。
這個號稱天下第一的男人傲然踏進門檻,迎接他的,是一個女人怨毒的眼神。虞姬看到了項籍的笑容,複雜模糊卻迷人邪氣。他向她伸出了蒼白的手,虞姬不自覺地向項籍靠近。多麼年輕的孩子,虞姬發自內心的感歎。
項籍犀利的星眸中閃過一絲遙遠的光芒,道,妙弋,西楚霸王的寢宮曾經睡過無數女人。
虞姬握緊了項籍的右手,心裏有一種被撕裂的疼痛,黑色的鮮血抽象地流淌,融化了全身的積雪。和我上了床以後,你會舍不得殺我的。虞姬竭力裝出撫媚的豔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