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魔法口袋當中掏出了幾樣阿斯加德式的煉金產物,其中有藥劑也有一些簡單的魔術禮裝,甚至還包含了他們之前在宇宙當中旅遊時心血來潮買回來的、尚未分發給地球朋友們的禮物。
“比方說這個。”
洛基推薦道:“能夠製作出小範圍的異常重力場,不論是在這裏還是在倫敦都一定能賣出個好價錢。”
這些東西聽上去十分有吸引力,合理貿易的話能換來不少生活物資,然而賽爾溫仍舊沒有表示同意——但至少也沒有明確的拒絕,於是洛基自顧自將他準備的交換物品放進了塞爾溫的櫥櫃,又擅自留了下來。
這裏是距離地表以下四十公裏的遺跡挖掘城市瑪吉斯菲斯,更下層是巨龍阿爾比昂的屍體所形成的靜脈回廊,無數魔術師在這片土地上進行采掘工作,和原生的幻想生物搏鬥,付出代價來獲取一點點可憐的收入——比如從這些幻想生物身上掉下來的材料。
從那些魔術師們交談的話語當中,洛基能夠粗略猜測出他所處的時代:網絡遊戲一定還沒有得到大範圍的流行,否則塞爾溫大概會評價他們的行為就像是刷取某種“日常掉落”,偶爾還會出現世界boss。
從這裏前往地表的手續非常嚴格,許多在瑪吉斯菲亞誕生的小孩子甚至自始至終都沒能見過天空的模樣,塞爾溫本人也說他自己沒有見過地表,“雖然也聽外界的魔術師們描述過,但無論如何也沒法僅憑想象力幻想出高遠且遼闊的藍色。”
洛基對此隻能沉默,他現在已經隱約猜測到了如今所處的時間是對方生命尺度當中的哪一段——他從世界裏測漫長的沉眠當中醒來,順著當年阿爾比昂所留下的洞穴一路向上,最終抵達了這個距離人類很近,卻又與地表相距甚遠的地方。
遙遠的、古埃及時代的記憶早就已經從腦海當中消失殆盡,在漫長的沉眠當中被磨損和稀釋,而新的目標還尚未誕生,早已完結的舊故事和原味開始的新故事之間,還夾雜著這一段混沌的時期。
靈墓阿爾比昂,巨龍死去時所留下的地方。洛基有些心情複雜地看著塞爾溫——他能夠在渾渾噩噩之際抵達這裏,很難說不是一種命運的必然。
“待了這麼久,您大概也已經看出來了吧?”
又過了幾天之後,塞爾溫終於率先開口:“我隻是個很無趣的醫生,雖然——在你眼裏應該能看出些與其他魔術師有出入的地方,但總體來說,我能做到的是和他們並無太多兩樣。”
“……你從來沒想過要離開這裏嗎?”
洛基卻問。
“看到一些魔術師離開的時候,我偶爾也會猜想他們到底抵達了什麼地方。他們將這裏的資源換成外界送來的生活必需品,這種源源不斷的交換維持著瑪吉斯菲斯這座城市的生命力…
…就像是阿爾比昂的一部分人就還活著,從外麵吞噬進食物,在被我們這些生活在它體內的細菌們輔助消化。”
閑談之際,他似乎被自己的這個比喻所逗笑了:“很奇妙吧?他們雖然生活在地下,甚至構築起了屬於人類的采掘都市,但卻像是融入了另一種體係,畫作了周圍環境的一部分。”
他將話題巧妙地岔開了,但洛基卻不打算在這個時候放過他。
“你從來沒想過要去地麵上嗎?”
綠色的眼睛注視著他,讓塞爾溫頓時萌生出一種,仿佛自己連靈魂都被看透的錯覺。
陌生的、突然出現的,來路不明的神。
卻讓人覺得親切又熟悉。
“隱隱約約有種直覺。”
塞爾溫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雖然在你看來可能是無稽之談……但我背負著一個事關世界命運的預言,隻有在真正合適的時刻,我才能上浮到地表之上,被整個世界所看見。”
這種話對於瑪吉斯菲斯的本地人而言,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地下環境待得太久而精神失常所發出的瘋言亂語。好在他們對塞爾溫本人的期待也僅僅隻包括“救治大家因為各種問題所產生的疾病”,對於醫生自己的精神狀態,他們並不在乎也不關注。
洛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卻又一直以來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問題。
米德加德人對時間的感受,和阿斯加德人是不一樣的,同樣流淌的時間會給他們的靈魂上刻下更為深刻的劃痕。海姆達爾可以在幾千年裏都做同一件事,鎮守著彩虹橋做阿斯加德的守衛,因此他一直以來都認為這算不了什麼——但或許,或許強迫一個人類做到這一切,對他們而言其實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你還記得自己在等什麼人嗎?”
“我忘記了。”
對方那張臉上露出無可挑剔的笑容:“說不定到了那個命運的時刻,就會想起來了吧。”
既是命運,又是詛咒。
名為塞爾溫的人類,其實或許從未享受過一個普通人類理應具備的幸福人生。
……他在對方身上留下了太過殘忍的東西。
*
“……”
“…………”
“……洛基?”
有人在輕輕拍他的臉。
洛基醒來以後,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片昏暗的荒原上,這周圍寒風刺骨,卻又不像是約頓海姆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寒冷,而是空氣當中蘊含著某種充斥“死”之概念的魔力。
“這是怎麼了?”
他撐著身子坐起來,發現自己的頭發還濕漉漉的,正滴滴答答的向下滴水。剛剛激烈情緒所帶來的影響還尚未消退,洛基睜大眼睛看向塞爾溫,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胸腔當中的心髒正在突突直跳。
“這裏是赫爾海姆(Helheim)。”
塞爾溫說:“我們剛剛掉進了吉歐爾河,”
“……那我們不就死透了嗎?!”
他頓時驚呼出聲。
許多的神話傳說當中都流傳著“觸之即死”的河流,比方說古希臘神話當中的阿刻戎(Acheron),以及亞洲地區所流傳的三途川。踏入河水之人再也無法回歸現世,赫爾海姆的這條河流也有著類似的權能。
“你好像做了個很糟糕的夢。”
塞爾溫說:“據說這條河水擁有喚醒人們負麵情緒的能力,讓人在痛苦和厭世的情緒裏走向死亡……因為我清醒得比較早,所以其實沒怎麼體會到這條河的險惡,但你好像睡得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