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她用羽毛筆寫下一個一個的數字和算符的時候,有一些東西是她所沒有注意到的。
一開始的時候,似乎是很正常。但寫著寫著,她的書寫似乎變得緩慢了。
並非因為困難而暫緩了計算的速度,而是她的書寫動作在旁人看來,變得緩慢了。
除了前排駕駛座上的兩位先生以外。
在這兩位先生的眼中,變得不同尋常的,也許反而是“前方”的概念。他們所駕駛的轎車明明正在前行,前方的標示物卻好像反而越來越遠,就好像橋車是在向後移動一樣;如果往前方看去,似乎風景中開始染上一層藍色。常態下司空見慣的物體,都變得扭曲而亂七八糟。
橋車就在這異常的風景中繼續前行,就像是眼前正變幻著的,都隻是再正常不過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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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
羽毛筆的純白筆尖在同樣純白色的紙張上遊走著,留下了五倍子墨水獨有的深紫色軌跡。窗外的景物也隨著墨水的軌跡扭曲變化著,明明已經超過的車輛,此時也依然停留在視野裏。最大的變化,就是從此處遙然可見的天空。因為浩瀚的天空在縮小,沿著透視效果的軌跡,向遠方縮小。道路也失去了顏色,變成了純粹的黑與白。隻剩下光亮明暗的劃分,物體越是中間越是明亮,而越是邊緣越是暗淡。
這一切目所能視的異象,都是全神貫注於計算的少女所不知的。
“我們的小小姐,還真是幹勁十足。”
在異象頻生的道路上若無其事地駕駛著這輛豪華的轎車,司機鮑勃·諾夫特輕輕敲擊後視鏡。
“我們都知道,不是嗎?”副座上的唐納德·瑞珀嘀咕著。“不論什麼時候,她都是不得到答案就不會輕易罷手的類型。不過在小小姐忙完之前,我們就都得繼續看這種東西了。”
“哦,唐。這可是連當年的航班上都見不到的風景。而且,你以為現在過了多久?”
諾夫特先生敲了敲時鍾。
非常,非常地不可思議。雖然無論怎麼看穹乃都已經在後座上計算了超過一小時,然而時鍾上的指針卻僅僅隻是移動了5個刻度。
“我現在隻希望你的腦子不要像當年那樣出問題。”
“嘿,老夥計。哪怕是當年我也沒撐到腦子出問題的時候,記得嗎?”
“可惜現在出問題的可不是我們。希望小小姐能夠……”
兩位先生的交談仍在繼續,卻已經不是任何人能夠聽見的了。
甚至就連風的聲音,也在漸漸遠去。
靜謐無聲。唯有比童話更怪誕,更美麗,更永恒不變的光留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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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
筆尖流轉的聲音,有如輕輕撥動的琴弦聲蓋過了一切的雜音。
答案正一點一點地從筆下浮現出來。
嗯,該怎麼說呢?雖然計算還沒有徹底完成,但穹乃在大致上已經明白了。
父親當年的論點,在匣子中製造宇宙的設計,至少在理論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錯誤。倒不如說,反而是因為太有道理了,甚至於連達成這一目的的手段,穹乃也能夠根據論文自行設想一二。
比如說,效仿電場效應的虛電子-反電子對在集中的能量下變成真實的電子與反電子。如果能夠將一小塊空間加熱到一個驚人的程度,那麼當它冷卻下來的時候,原則上就會有虛電子-反電子對一樣微小的虛宇宙出現。當這個小小的虛宇宙成為真實的時候,它將有可能在反引力的作用下從奇點的另一端膨脹,從而成為我們所理解的真正宇宙。雖然在我們這一邊,將看不到這個過程,然而至少在相當的時間內,蟲洞會留存下來,讓我們能夠有機會能夠知曉在另一端誕生的全新的宇宙的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