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枝……”早上七點三十分。

天空中陰沉沉的,潔白的雪花不斷飄落著。

這是一棟獨門獨院的木質二層小樓,看起來分外破舊,是眾多看起來一模一樣的房屋中的一座。

“這玩應兒真心能刷牙麼……”

有著老繭的小手微微的抖動著,將冰冷的細小木棍塞進了嘴裏。齒間傳遞的感覺讓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牙齒輕輕的磨動著,將這個楊柳枝咬開。

古怪的味道在唇齒間不斷的蔓延著。

“呸呸呸……這玩應兒一定是騙人的吧?!”

古代人一般都是用楊柳枝來保持牙齒清潔的哦——這句話是在某本曆史類書籍上明確寫出的。

椎名現在正努力的吐著口水,來減輕口中古怪苦澀的感覺。照著自己有印象的方式截些楊柳枝,咬開後細碎的木質纖維刷牙……一切都按照有印象的書本中所寫的做了。為了讓牙齒保持清潔,所以特地做了這些。

但是,可是,就算這樣——

“這玩應兒的味道也太古怪了啊!!!!”

無力的將在鄰人奇怪眼神中截取的楊柳枝丟在水槽邊的垃圾桶裏。可是過大的力道卻讓竹編的破舊垃圾桶散了開來,雖然裏麵暫時還沒有什麼垃圾,但是這散落一地的竹片在他的眼中已經成為了需要清理的垃圾。丟掉了楊柳枝在木質地板上咕嚕咕嚕的滾動著,發出了像是嘲笑一樣的聲音。

忍不住有些自暴自棄,椎名用力的吸了一口水,一邊咕嚕咕嚕的漱著口。最後再蹲在地上將滿地的垃圾撿起來。

“嘶……真夠涼的……”

將水全部“呸”的吐掉,椎名抓著滿手的竹片,掀開被爐一股腦的將大部分都塞了進去。

忽明忽暗的爐子被添加了新的燃料,爐子口漸漸開始亮起橘紅色的光輝來。

裹著厚厚衣物的椎名感受著休息室中寒風的凜冽,不甘心咬了咬薄薄的嘴唇,在打了個哆嗦之後連忙躲進了逐漸暖和起來的被桌裏麵。

“可惡……冷死了,等下再起來找點東西吃吧……”

現在隻有將肚子餓放到一邊不管一途了。斜著眼睛瞪著破損的窗紙,椎名一邊用力的吸著鼻子。接著便開始有些迷迷糊糊了起來,在如夢似醒間,聽到了有誰好像再喊著自己,無奈的歎了口氣睜開了眼睛:“唉……誰啊?一大早上擾人清夢有沒有公德心……”

“啊!!!”

一聲尖銳高亢的男高音回應著少年半死不活的呼喊。

椎名下意識打了個哆嗦,振作精神,眼前的視線漸漸清晰。不過看起來應該是一個不認識的家夥。

“椎名,早安。”

黑色的人影,龐大的身軀遮擋了窗戶透過來的光線,說著像是像是熟人間打招呼的話。

“唔……早、早、早安……”

令人不快且意義不明的眼皮痙攣,椎名下意識的用日語回答著。雖然被吵醒了,但是椎名心情還算不錯。

“你還不趕緊起來麼?今天可是每個月領糧食的日子?”

“哈?糧食?”

“你不是前兩天就在說糧食吃光了麼?難道睡傻了嗎?”

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量,男子邊碎碎念著,邊猛然張開手臂,抓住椎名的肩膀一陣劇烈晃動。

“停、停下……”

視線變得模模糊糊的,椎名甚至覺得自己的大腦正在腦殼中激烈的晃蕩著——被人劇烈搖晃身體的結果——

“嘶!!!”

——啊啊,該怎麼說呢……沒有衣物包裹的皮膚碰到滾燙的爐壁……

慘叫著的同時,椎名迅速的從被爐裏竄了出來,順帶著將這個莫名其妙一大早就來喊自己的家夥掀翻在地。

“你要去哪裏?”

躺在地上的家夥抓住了椎名光著的腳。

“神經病吧?我當然是去準備穿鞋領糧食啊!”

椎名一瘸一拐的走到玄關門口,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啊……”

在榻榻米上大剌刺地張開雙腿,那家夥此刻正以快哭出來的聲音反覆詠歎著:“好冷淡啊!好冷淡啊!我傷透了心,誰能夠撫慰我這手上的心靈啊……”

“沒有……”

“咦咦咦~!這樣的話……那……我怎麼辦?……羅密歐啊羅密歐……你為什麼叫做羅密歐……”

“你再不過來的話,我就先走了……”

“什麼啊…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嘿嘿嘿嘿那家夥笑著,原本張成八字形的雙腳突然用力踩在榻榻米上,發出聲響,啪啪啪啪!一鼓作氣的走了過來。

“快去領糧食啊!”

“先別管那個,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用力踩在地板上?!我的地板這麼破舊,萬一踩壞了怎麼辦?啊——啊!木板又在**了啦……都幾歲的人;了,稍微注意一下好嗎?”

“對不起。”

那家夥半蹲在玄關前穿著草鞋,巨大的屁股不斷搖晃,隨意披散的黑色頭發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不管是虯結的肌肉,還是寬闊的肩膀,都充滿了硬邦邦的男人味。

但是——

“慢點走啊……我可是纖細有如吉爾伯的少年……吧?是吧?我的小鳥……”

邁著細碎的步伐,揉揉抹了有些幹澀的眼皮,他一隻手捧在胸口在椎名身後大呼小叫著。那副樣子嚷嚷著稍等韶能的薄薄嘴唇、線條硬朗的臉頰、專注而關切的眼睛———懷春少女般的模樣實在跟他很不相稱。

就算是個文學硬漢,但應該還算的上是個帥哥……吧?

“對了,椎名,昨天晚上那巨大的聲響你聽到了麼……”

“聽到了……你沒看到我家房子倒塌了半邊麼?”

“哦哦哦!我早就說過你家房子該修葺了嘛!”

“哈?有嗎?”

野村光義,十六歲(自稱),是隔壁家從小和椎名前身一起玩到大的孩子。破舊的草鞋踩在積雪中,哢嚓哢嚓的響著。

“當然有!真是嚇了一跳呢……那麼大的動靜,怪不得椎名你一大早還在睡覺……”

“啊啊……”

昨晚發生的事情啊……

看著野村依舊在眉飛色舞的說著昨夜發生的事情,椎名不由自主的歎了一口氣。

其實現在的他並不是昨夜之前的他。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那時是麵對疾駛過來的大貨車被嚇得呆住了,在逐漸清晰的車頭燈光中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卻沒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疼痛和衝擊。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是陌生的天花板了。

漆黑的房屋,早已冷卻的被爐,冰涼的身體,以及腹中想要擇人而噬的饑餓感,構成了一切。

下意識的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什麼也看不見。

硬撐著爬起了身,忍受著饑餓和寒冷帶來的虛弱感,椎名跌跌撞撞摸索著,無意間推開了休息室的門。撲麵而來的寒風和雪花幾乎讓那纖小瘦弱的身體翻上一個跟頭。

遠處是一片寂靜的黑暗,而一片片雪花如同妖嬈的精靈,在一片殘羹斷垣上翩翩起舞著。

破舊木板製成的走廊,隔斷了兩個世界,如同生與死的分界線。

椎名用力的關上了休息室的房門,靠在牆壁邊,雙腿顫抖。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裏,或者說,究竟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現在應該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直到眼睛逐漸的適應了黑暗,雙腿不在顫抖,椎名才發現被爐上似乎有著像是古老油燈一樣的東西。在一邊找到了火柴並點燃,借助著油燈的微弱光線,椎名才能夠仔細打量這個破舊,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屋子。

殘破的榻榻米,老式的被桌,露出內含物的蒲團,小櫃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腹部如同灼燒般的感覺,驅使著椎名走到小櫃子旁邊努力翻找著能過果腹的食物。然而除了一本薄薄的像是日記的小冊子,一無所獲。

將小冊子隨手丟在一邊,他裹緊了衣物,推開休息室的門,沿著走廊尋找著一般位於樓梯下的儲物室。

然而——

在應該是樓梯位置的一片廢墟中,狂風在肆意嘲笑著他徒勞的掙紮。

寒冷的空氣很是清新,夾雜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油脂味道。

餓紅了眼睛的椎名循著香味,瘋狂的扒開了木製的殘骸,最後挖出了一小片漆黑的物體——

那是一塊手指大小的臘肉,沾滿了灰塵。

顧不得那麼多,椎名順帶著拿起了幾片看起來可以當柴火用的房屋殘骸,踉踉蹌蹌的小跑回去。

點燃了被爐,燒開了水,椎名看著在水中上下翻滾的肉片,莫名的嚎啕大哭起來。

“喂!椎名,我們到了!”

野村的招呼聲,讓他回過了神。就在他發呆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像是廣場一樣的地方,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人們,如同受到了驚嚇的鵪鶉一般畏畏縮縮的擠在一起,相互取著暖。

粗壯的手臂拉住了椎名,野村拉著他,向著正在逐漸形成的長龍前方擠了過去。

忍受著被擠到的家夥們的肆意謾罵,身高和體重的優勢這一刻在野村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很快他們便出現在隊伍的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