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來了(1 / 2)

將昨日事,歸歡喜處,我們都需要自渡。

——《記昨日書》

傍晚時分,閃電將夕陽驅逐出境,半明半暗的烏雲也被劈得四分五裂。不多時,雨水傾盆而注,填滿凹凸不平的地麵,留下一個個水坑。

來來往往的大人對此避之不及,卻被孩子們當成了遊樂場所。

他們光著腳丫,在渾濁的雨水裏嬉戲打鬧,或是喊著“打雷啦下雨啦天上的雷公撒尿啦”,或是站在街頭巷尾,扯一嗓子的“下雨收衣服嘍”,全然看不出半點對這場雨的討厭。

可擁堵的交通恨透了這種糟糕天氣,尖銳的喇叭聲和稚嫩的笑聲吵得不可開交。

放眼望去,隻有破舊的公交車可以置身事外。

它正喘著粗氣,在專用車道上緩緩行駛,而後停在站台前,卸下今天最後一批沙丁魚似的乘客。

林聞笛也是其中之一。

下車後,她腳步匆匆地趕路,雨傘刻意前傾,擋住三分之二的視線,隻看得見腳下的路,以及雨滴在地上濺起的水花。

很快,她拐進了一條小巷。

巷道狹窄而悠長,兩側是一排排破舊的老式居民樓。

由於終日不見陽光,剝落的紅磚牆上早已長滿厚厚的綠苔,密密麻麻的電線也沒什麼精神,垂頭喪氣地懸在半空中,將本就擁擠的巷子壓得更加低矮逼仄。

這裏是這座城市出了名的鬧市區,也是出了名的貧民窟。

從事特殊服務行業的女人們還站在門口招攬生意,空氣裏的香水味濃得化不開,本就刺鼻難聞,更別提和垃圾的腐臭混在一起了。

林聞笛習慣性地屏住呼吸,好幾個月也沒能適應日益糟糕的環境。

不過這樣的日子快要結束了。

等拿到海洋館的工資,她就能從這裏搬走,換一個條件稍微好一點的房子了。

這個小小的盼頭成了林聞笛貧瘠生活裏唯一的精神支撐,讓她這段時間不至於活得太絕望,也讓她此刻的心情有所好轉。

於是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回家路上,算好距離,經過麻將館的時候換了口氣,估摸著這次應該可以直接憋到底了,誰知這時突然竄出來一隻流浪貓,打亂了她的計劃。

它好像受了刺激,發瘋似的亂跑,不僅撞翻了牆角堆積成山的垃圾,也撞破了被掩藏的秘密。

垃圾下麵的女人漸漸暴露在空氣中。

她背靠著牆,一動不動地垂頭坐在地上,赤/裸著的年輕身體和滿是汙垢的石板形成鮮明對比,可惜淤青傷痕遍布全身,四肢怪異扭曲,就像被扯壞的木偶玩具。

這比突然出現的流浪貓更為可怕,林聞笛毫無心理準備,要不是借著緊握傘把來分散受到的驚嚇,這會兒恐怕已經叫出了聲。

這裏發生的通常不是什麼好事,她也沒時間當善人,本想強迫自己移開眼,偏偏不小心瞥見了對方肩上的刺青,腳步猛地一頓。

被薔薇擁簇著的“寒”字像是烙進了她的眼裏,林聞笛瞳孔緊縮,沒時間顧慮太多,趕緊脫下外套,蓋在她的身上,發現她還有一點微弱氣息後,下意識抬頭環顧四周。

十月的秋天鮮少有這樣的滂沱大雨,用力地砸在水泥地上,發出的雜音與生生不息的雷鳴融為一體,彙成炎炎夏日最後的不甘呐喊,聲嘶力竭,又無濟於事,如同那道在巷內來回張望的求助目光。

還真是雨彈光鞭欲殺人啊。

林聞笛逐漸冷靜,放棄了找人幫忙的念頭,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打算先把她送去醫院,不料起身的時候衣角忽然被拽住,還以為人醒了,停下動作,又叫了一遍對方的名字。

“侯亭?”

和剛才一樣,她的雙眼依然緊閉著,但幹涸的嘴唇微微翕張,似乎想說什麼。

見狀,林聞笛趕緊壓低身子,忽略了若有似無的八音盒聲,在一片隱隱作響的雷聲中,仔細分辨著她斷斷續續的話,最後終於完整拚出來。

“他來找你了。”

話音剛落,又是一道金屬色的閃電劈下來,將整座城市照得毫無血色。

他來找你了。

自從昨天見到侯亭,這句話像是刻在了林聞笛的腦子裏,一直揮之不去,就連上班也想著,魂不守舍的樣子讓旁人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

“笛子,你沒事吧?”

說話的姑娘名叫溫柔,是海洋館的獸醫,也是她在這裏唯一的朋友,坐下後,生氣道:“那群人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林聞笛拾回神,笑了笑,“有你在,誰敢欺負我。”

“那你為什麼突然辭職,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