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七章 盜女
呂牧,字季犖,江都人。武世家也。生時,母夢一美少年擐甲戴胄,手持雙戟,揖而言曰:“我漢時呂布也。今將誕生君家,其善視之。”徑以戟撞母腹,大驚遽醒,即覺腹痛,頃之,產一男,廣顙豐頷,狀殊岐嶷。母因向人緬述夢兆,父聞之,以為不祥,曰:“是非保家之子也。”
及長,膂力絕人。好馳馬試劍,尤善使槊,能於百步外飛槊擊人,百不失一。性善怒。有犯之者,輒欲刃人腹。曾在金陵觀武試,上下江諸士畢集,武會元陸梅舫為教習師,集眾廣場,演試各技,並請眾前角力,自詡行盡天下,無與抗手者。陸喜舞劍,揮霍縱橫,盤旋下上,久之但見劍光,不睹人體。眾鹹鼓掌稱讚,謂得未曾有。劍收人見,從容謂眾曰:“有肯前來較藝,能出我上者,願奉百金為壽。”幾上陳二巨錠,燦然眩目。眾莫敢應。生奮然進曰:“某雖不才,願一角優劣,何如?”陸見其體狀魁偉,知非凡流,因問:“刀劍拳棒,君將何擇?”生曰:“請一一角之。苟有一不如君者,非夫也。”及兩相交手,各得平等。
生再請鬥力,指廟門外石獅曰:“君能舉之否?”陸曰:“能。”以雙手持之,環行一巡,觀者皆喝采,稱為神力。生笑曰:“是何難哉!”以左右手挽兩獅,捷行廣場中如飛,頃之放下,東西各易其處。眾舌撟不得下。陸下拜曰:“君真天人也。甘居下風,願以兄事。”命從人持百金贈生。生一笑卻之,掉臂竟去。旁有一翁,虯髯燕頷,前問生姓氏。生具告之。邀生至酒樓,三酌而別,謂生曰:“他日如行山東道上,有相犯者,乞道賤名,當可相見。”於胸前出一三角小旗畀生曰:“遇時以此示之。某複姓諸葛,字仲仁。齊魯以北,無不知有弟者。”偕生下樓,翁仆已控騎來,策馬絕馳,其去若駛。生歸,置旗於行篋中,初不以為意。
是科登武解元第。明春公車北上,皆以第一人獲捷。都中人士,皆仰生名,贈縞投,殆無虛日。出京遄歸,取道濟南。行經荒野,林木蔽虧,眾謂此間恐有伏莽。生方抵掌雄談,笑謂:“鼠輩何足慮!”按轡徐行,自鳴得意。忽聞空中鳴鏑聲,一矢鏗然著車上,車夫股栗不敢前。生縱馬入林,瞥見四五人驟馬馳至,各以器械奔生。生仗劍敵之,眾刀有若流星掣電,總不離生之前後左右,方知為勁敵。林中複有數十人突出,將車輛行李,盡驅以去,速若馳。四五人者見去已遠,致聲“孟浪”,相繼馳去,忽焉已渺。生回顧同行諸人,嗒然若喪,宛如木雞。歎曰:“作老娘三十年,今日竟倒繃嬰兒矣!”因令眾且回逆旅,“我當匹馬往追之。”疾行三十裏許,山路崎嶇,鬆杉叢雜,馬不得前。
方踟躕間,見四五人者聯騎而回,謂生曰:“君呂季犖耶?幾誤乃公事。君昔日好友特囑迎君。君同行者亦將俱至矣。”遂下騎為生執鞭,或推之,或挽之。須臾,已抵一甲第,榱桷崢嶸,宛同閥閱。閽者入報,主人即已出迓。視之,乃去年酒樓中虯髯客也。執手殷勤,倍言渴慕,並曰:“君殆忘餘昔日之言耶?若非見篋中小旗,則將交臂失之矣。”遂延生登堂,重行相見禮。特開盛筵款生。山中賓朋畢集,排日為歡,連環轟飲。數日,生辭欲行。虯髯客曰:“知君未婚。餘有一女,願供箕帚;將來臨陳殺賊,亦可少助指臂。”生囁嚅不敢答。虯髯客曰:“若論女貌,當亦不讓紅綃、碧玉一流人。”因傳語內堂,裝女出見。頃之,環佩聲鏘,麝蘭香溢,一女子已亭亭至前。諦視之,秀容奪目,媚眼流波,天人不啻也。由是生意遂定。即擇吉期,成嘉禮焉。卻扇之夕,儀態萬主,燈下視之,尤覺豔絕,伉儷之篤,有若漆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