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張從醫院回來,麵對母親的啜泣,他點燃一根煙,吸了兩口,轉了頭,推開大廳門,坐到了院裏,他眼裏閃淚花了,沒流下來。
老張小張總吵架,怒了,父子倆都上手,茶幾的煙灰缸缺了個角,那是半個月前老張還沒腦梗送醫院時,因為小張還沒個媳婦吆喝了他幾句,起先,小張不理他老子,一碗撈麵條呼嚕呼嚕地吃,老張一瓣蒜咬下半個“敗家玩意。”小張一下受不住,拿起茶幾碗邊的煙灰缸砸向了電視櫃,電視櫃晃了個聲,煙灰缸缺了個角。“媽的,造反了,我他媽打死你個狗慫,生你的時候就該掐死你。”“你掐,掐死我,你以為我活在你手裏痛快呢?你每天罵得快活了,我寧願你掐死我了,來,來。”“媽的”老張把碗拿著砸了過去,碎了一地瓦碎,小張的膝蓋劃傷了,推開茶幾半丈遠,摔門而出,緊接著是第二隻碗碎地的聲音。
那天飯後,大晚上,小張去到朋友家,一待就是一禮拜,也就是這一禮拜後的晚上,老張媳婦也不在家裏,老張腦梗了,急性,倒在地上直抽抽,過了一會子了都,鄰居林大爺找他下夜棋,進門看到這一幕,慌得都不知道該打120了,一個勁的叫人,嗓門大得把隔壁另一家孫爺爺的大孫女喊了起來,套上外套小步跑來老張家,過來一看,立馬打電話送了醫院,醫院病房的消毒水讓老張的意識掛在那裏,他眯著眼,想張,張不開,急救過後要繳費,孫爺爺的大孫女慧慧打電話給小張,小張從縣城朋友家騎著摩托衝向醫院,他手攥得緊緊的,腦袋直冒冷汗,他預感總歸是不好的,身體裏仿佛裝了震顫器,嗡地在響動,眼前是他跟老張過往的走馬燈,到了這裏的感覺是更加不安,老張在床上插了一堆管子,裝著設備的接器,小張抹了把眼跟臉,坐到床邊握住那隻幹包皮的糙手“老張,不敢倒奧,彩禮錢我還沒討到呢,這我以後可不好辦,沒女人願意跟我了,你還得起來接著幹,我要是結婚了,你還得還饑荒呢,啊,怎麼都不醒呢?能聽見我說話嗎?”“張國全家屬。”“我,在這。”“來,簽字,病人得手術。”“風險大嗎?”“這不一定,急性腦梗,情況不太好,撐住不能,得看手術的情況了,但是不做,一定撐不住,你先簽字。”“好。”老張沒能撐住一禮拜,小張這一禮拜哪也不敢去,啥也不敢想,從出生沒跟老張說過的軟話,好話,床頭上從白到黑,啥話都倒進去耳朵裏了,希望能被原諒,也表示往後一定聽話,一定不強嘴,他很多次看到老張的眼淚從眼角流下,順著滑到枕頭上。三日下來,老張眼睛睜得開了,但醫生說,情況是不好的,盡快準備後事吧,小張的腿有些軟,他這二十年對父親的不滿與怒氣,仿佛連帶著這輩子後麵能在生年的脾氣,都給抽走了,他回到病床前,一隻手握住老張,一隻手撫摸老張的手背,老張開口了“別難受~”小張嚶嚶哭出了聲“爸,你有什麼要交代我的,你說,我都辦。”“沒~什麼~交代的~”老張說話的嘴是歪的,含糊著,但小張聽得明白“怎麼能沒有呢,我會聽,我什麼都聽,你就說吧。”“沒~沒有~就~都~聽~你的~就~聽~你~的”“聽我的?怎麼就聽我的,什麼聽我的?”“全~都~聽~你的~啊~全~都~聽啊”最後聽啊兩字用最大地勁聲啞著喊,“你真是不管我了呀~啊啊啊~”小張哭呀,眼淚嘩啦的,“聽~你~的~就~對了~啊~就對~了”“好~那就聽我的~都聽我的~你說的我聽~”“好~好~”“喝點水~”老張聽著話把嘴張開含著吸管喝了幾口,睡下了。老張閉眼那天,被小張握著手,他拍拍小張的手背,示意他別難受,照顧好自己和他老伴,沒有話,最想說的,前些天他已經交代過了,然後閉眼,再醒不來了,小張淚眼模糊,平時主意大得很,這時候眼前全是迷茫,看不清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