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讓徐情幫忙,慢悠悠洗鍋刷碗,擦拭灶台,將餐桌清理到幹淨整潔的初始狀態。
宋葬卷起袖子,拿起馬克筆,墨水濃鬱的筆尖深深壓在白蠟木桌上,整齊寫下二十六個英文字母,0-9的羅馬數字,以及大寫的YES和NO。
這是十九世紀流行通靈術、紅極一時的OuijaBoard,也叫靈應盤或通靈板。遊玩方式類似於傳統的筆仙,性質也相差不大。
在民間傳說中,使用靈應板可以與靈界生物溝通,解答心中疑惑,展望未來命運……當然,同時也有被邪惡靈體附身、被撒旦惡意蒙騙的風險。
於現實世界裏使用它,隻能算是用於助興的派對遊戲之一。
但若是放在有真實靈體存在的世界,效果就會格外不同。
宋葬已經試驗過很多次,每次都能碰上新鮮的小玩意兒,而且吸引邪惡靈體的概率,比傳統筆仙還要高出不少。
他就是要找到那些心思不純的壞東西。
為了讓靈應版招魂的效果更為顯著,宋葬甚至沒有寫下那行最為關鍵的【GOODBYE】。
這代表宋葬根本不打算好聚好散,既不給自己留下安全後路,也絕對不會讓任何被他招來的靈體,輕易離他而去。
殷臣睜著一雙猩紅豎瞳,表情凝重地立在宋葬肩頭。
宋葬拿出一枚橢三角形的金屬吉他撥片,放於粗製濫造的靈應板之上,閉眼深呼吸,平心靜氣。
他將白皙食指輕輕按在撥片中間,輕聲開口:“你好。”
本就冰涼的金屬觸感,驀然在感官中變得強烈起來,帶起一陣猶如電流的刺痛感。宋葬盡可能放鬆對右手的掌控,任由撥片自行拖曳著朝左上角挪動。
——【YES】
“你是小鬼,還是嬰靈?”宋葬輕聲問。
餐桌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異響。
——【BOTH】
兩者皆是?宋葬饒有興致地勾起唇,若有所思。
小鬼的本體,來自於誕生後又不幸夭折的嬰
兒,由大師進行精細飼養,逐漸轉化為可被操控的怪物。
雖然小鬼也存在失控風險,但隻要保持長期充足的鮮血供奉,飼養人與小鬼之間會形成緊密的羈絆,關係非常牢固,猶如一對病態扭曲的母子。
但嬰靈……卻是從未順利誕生的胎兒,在種種不甘與怨念中形成的獨立靈體,無須供奉飼養便已然足夠強大,且通常偏向邪性。
若放任嬰靈自由存活在人世間,它們將會懷揣著惡意隨便殘害他人,尤其傾向於針對孕期女子。
所以在理論上,小鬼與嬰靈,絕對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能量體係。
它倆是怎麼和諧相處的?
宋葬好奇地撚了撚金屬撥片,歪頭問:“你幸福嗎?”
“轟隆——”
話音剛落,四腿餐桌莫名其妙塌了一角,突兀得令人猝不及防,就像在故意恐嚇宋葬一樣。
宋葬重心稍有些不穩,但依然緊緊按著劇烈顫抖的金屬片。
白皙指腹間蔓延起滾燙的熱意,淺色金屬逐漸被燒得火紅,宋葬卻未曾鬆手,照樣麵不改色。
相比起殷臣那簇青白火焰的恐怖威能,這一丁點滾燙的感覺對宋葬來說……唔,與泡溫泉毫無區別。
宋葬沒被嚇跑,金屬片尚未脫手,他遵守了規則。靈應板的另一邊,也隻能被迫遵守規矩,繼續回答他的問題。
——【NO】
不,它當然不會感到幸福。
“讓我幫你獲得幸福,好嗎?”
——【NO】
不好嗎?
宋葬緩緩勾起唇角,漆黑眸底浮現出些許惡趣味的愉悅。
“如果你拒絕了我,你將永遠無法從我身邊逃離,永遠被困在我的靈魂身邊,再也沒有自由的可能。你真的確定,你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嗎?”
“砰砰砰!砰砰砰!”
餐桌裏又響起了拳打腳踢般的憤怒聲音。桌案上墨跡分明的字母,變得渾濁而混沌,氤氳出層層疊疊腥臭血紅的不詳汙痕。
宋葬笑意不改,右手仍然一動不動壓在漫起血汙的餐桌上,在與無形之力的對抗中碾壓出一道又一道猙獰裂痕。
餐桌報廢了,靈應板也不會報廢。小孩子叛逆鬧脾氣,完全沒關係,用絕對的抗性碾壓就好了。
兩相僵持片刻,宋葬繼續微笑著施加籌碼。他從儲物空間拿出一串冰冷的怪異炸串,垂眸盯著顫抖滾燙的金屬撥片,直接咬了一大口,吞入腹中。
——【AHHHHHH!FUCKYOU!】
係統提示與靈體的回應同時出現。
手臂被撥片帶動著左右快速滑動,桌板被手肘撞擊得哐哐作響,房間裏分明沒有人在說話,宋葬卻能從文字裏清晰感受到,小朋友近乎崩潰的憤怒尖叫。
宋葬呼吸微沉,愈發愉悅地輕笑出聲。
每次食用幸福小區的血肉,他就會變得格外興奮,話也多了起來。
“無
論你遭遇過何等不公,我都有能力為你報仇。聽明白了嗎?你的願望是什麼?你要怎樣才能獲得幸福?
“別害怕,告訴我,我會幫你,否則你這輩子也別想再離開我……我就算死也不會放手的,我把靈應板綁在腿上、隨身攜帶,你的能量就是傷不到我,未來的你又能怎麼辦呢?
“違反規則的一定是你,遭受反噬的也一定是你,聽話。”
金屬片深深陷入餐桌之中,血水蔓延得越來越多,摩擦出令人牙酸的怪異響聲。
但無論如何,那兩個暴躁的小朋友還是選擇了妥協。
——【KILLTHEMALL】
“殺了誰?說清楚,我要名字。”宋葬愉悅地歪了歪頭。
……
十分鍾後,一切塵埃落定。
殷臣化作青白火焰的詭譎形態,被宋葬支使著飛來飛去,把餐桌燒得一幹二淨。
金屬撥片也被他熔煉為柔軟的液體,一並衝入下水道裏。燒完以後,殷臣瞬間變回雪色小蛇的模樣,黏黏糊糊貼回宋葬身邊。
他很清楚,宋葬最喜歡這條小毒蛇了,怎麼摸都摸不夠。
殷臣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天他特別享受被宋葬摸遍全身的感覺。這與他在天海之旅時的心態不太相同,就好像……宋葬曾經也這樣摸過他完整的皮囊。
一想到那種過分親密的畫麵可能存在過,殷臣心裏就升起些酥酥麻麻的癢意。
可惡,他全都不記得。
殷臣恨恨地輕咬宋葬一口,將腦袋貼在宋葬微涼的皮膚上蹭了又蹭,借此緩解心底醞釀多時的暴躁情緒。
這一回,徐情還算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