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忙活著,大嬸的大嗓門也沒停,頭都不回地繼續說:“我還不是瞧你最近忙得很,整天不吃不喝悶頭寫小說,瘦得像排骨成精,嘖嘖,再瘦下去,看以後哪家好姑娘還樂意要你。
“怕你餓死在家,我還特意燜了排骨給你補補,這都不滿意啦?以後別叫我李嬸,叫我李姐!”
說完她又吐槽起了灶台角落沒清理的落灰,拿起抹布就是一頓猛擦:“你這粗枝大葉的年輕小夥,表麵上倒是光鮮亮麗,背地裏多少天沒開過火了?
“還不趕緊學學做飯,別等以後結婚了連個蛋炒飯都不會做,就知道坐沙發上讓你對象端茶送水。時代變了,男人可不能再是這廢物德行啊!”
一整套動作加念叨真是自然而然、行雲流水,宋葬看得出來,這李嬸必然與他關係不錯,肯定是頻繁串門還會幫忙做飯的交情。
鄰裏關係如此友善和睦,倒是配得上【幸福小區】這一名稱。
從李嬸的念叨中,宋葬也大概了解了自己的職業。
寫小說的內斂陰鬱宅男,而且還是雙線並行。
線上長篇連載,線下投稿報刊和雜誌社,艱難打著兩份工,大頭收入都用來交房貸了。
他隨口應著李嬸的話,慢悠悠打開冰箱,拿了瓶酸奶,又從冷凍層裏找出幾支牛奶雪糕,一起包進塑料袋裏遞給她:“行了行了,您回去吧,這些給您孫女吃。”
“你也不看看今天多少度,生怕我家乖孫不拉肚子是吧!”李嬸沒好氣地笑罵一句,倒也沒客氣,拎起塑料袋風風火火地離開,“土豆吃完了,把碗洗幹淨再送回來,臭小子!”
宋葬若有所思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不由得想……警察怎麼還沒來?他到底要準備什麼?
為以防萬一,他拿起沙發旁正在充電的手機,不知道密碼,但順利地通過麵容解鎖。
宋葬翻了翻相冊,沒有貓狗,隻有溫馨的日常生活記錄。他微微挑眉,複而搜索起近期的社會新聞,同時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向下俯瞰。
幸福小區一共有三棟樓
() ,高度相同,結構相同,皆是一梯三戶的設計。二十五層樓,外加頂樓公用露台,將小區花園包圍在建築中心。
宋葬的家位於第24層,從這個高度向下看,人影猶如顏色各異的大豆,而停在樓下的警車,像是兩塊圓滾滾的小麵包。
花園還算寬敞,基礎綠化做得不錯,甚至有一條騎行跑步專用的環形道。
若非他此時身在副本……住在幸福小區裏,再養一條小胖狗,絕對是宋葬心中最為理想的單身生活。
瀏覽器裏加載出拉不到底的新聞頁麵,有藍底白字的惡性傷人事件通報,也有關注度不低的初中生校園霸淩,大學澡堂裏的多機位偷拍攝像機,死於工廠爆炸事故的退役舉重冠軍……
這是一個與現實極為相似的世界,人口眾多、網絡發達,每日新發的案件與信息更是繁雜。
宋葬歎了口氣,將關注範圍漸漸縮小,定位至幸福小區所在的新江市,安寧街區。
由於治安良好,安寧街區派出所處理的警情,除了電信詐騙以外,多半都是些電瓶被偷的雞零狗碎。
至於最近一個月,他們在重點承辦兩起案件。
——半月前,安寧街區,有不明人針對流浪貓狗進行大量投毒,導致幼兒誤食,迄今仍在ICU裏昏迷不醒。
——昨天夜裏,幸福小區A棟南麵,有一起高空拋物致死案件,嫌疑人尚未查明,但已能確定調查範圍。
宋葬默默揉了揉額角。這兩起案件,看起來好像都和他有些關聯。
暫且不提沙發裏藏匿的無頭貓屍……他家就在幸福小區A棟,且房間大多坐北朝南,落地窗和臥室陽台之外便是小區花園。
若他心有惡意,隨時可以瘋狂向外亂丟垃圾,砸死全世界。
但事情真有那麼簡單直接嗎?
宋葬點開手機備忘錄,裏麵是密密麻麻的寫作技巧小便簽,日常靈感記錄,買菜居家省錢攻略,以及輕微社恐的快速回避社交方法。
每一張備忘錄下,都有兩個刻意加粗劃線的大字:“加油!”
他明明就是一個在努力生活的宅男,就算真想投毒,他也沒錢買那麼多毒藥,更不可能存在作案時間。
宋葬小聲自語:“這遊戲怎麼還在針對我。殷臣,我又被欺負了……”
屋裏安靜無聲,唯有機械鬧鍾的指針發出細碎響動。
當下最重要的事,是在警察調查時以最快速度擺脫嫌疑。
“叮咚——”
門鈴再響時,宋葬已然調整好了狀態。
他打開防盜門,懶洋洋掀起眼皮,有氣無力:“你好?”
兩名刑警站在門外,一男一女,個頭都挺高的。宋葬一看就知道他們經受過專業訓練,緊繃衣衫之下,有著肉眼可見的武力值與肌肉含量。
將他們放在普通人堆裏,基本可以隨意亂殺。
不過是調查個高空拋物,居然把最能打的警察給派了出來?
宋葬心中思忖
,兩人不約而同亮出證件,態度算得上友善。
年輕男警官的頭頂有【玩家】標識。他主動對宋葬點了點頭,眼裏攢動的緊張情緒稍有鬆弛,率先開口:“你好,警察。身份證件出示一下。”
相比起他的主動,宋葬隻隨意扯了下唇角,轉身淡淡道:“好,稍等,進來坐。”
宋葬讓他倆坐在沙發上,回臥室翻箱倒櫃半天,終於在書桌底下的犄角旮旯,找到了那張薄如蟬翼的身份證。
他捏著身份者站起身,拍拍灰塵,特意留心看了一眼證件上的照片,隨即動作倏然僵硬。
好眼熟,有點太眼熟了。
身份證所采用的那張人像,居然是宋葬在《丘比特之吻》裏拍的高清大頭照。
按理說,玩家們留下的所有遊戲痕跡,除非特意帶出副本,否則都該在通關那一瞬間重啟、抹除。
回想起來,當時唯一有能力也有想法保存宋葬舊照的,分明就隻有殷臣一個人。
“殷臣,你在哪?吱個聲?”
無人應答。
宋葬咬著唇,無意識地蜷了蜷指尖,差點沒控製住把椅子靠背捏成碎片。
直到“哢嚓”一聲細響傳來,木屑沾了滿手,他才恍若如夢初醒,做了兩次深呼吸,保持冷靜。
如果殷臣真的在他家裏,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主動出來?
他不應該總是想他的,不如先解決好事到臨頭的問題。
宋葬拿著身份證重返客廳,給兩位警察倒上熱水,隨後端出蒸鍋裏溫熱的土豆燜排骨,自顧自拿起筷子,戳著金黃軟爛的土豆塊,眯眼咬了一口。
有點禮貌,但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