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楚悠死去的那天,是在一個盛夏。

那天天氣很熱,空氣潮濕到幾乎可以擠出水分。方銘置身其中,鼻腔黏膜黏膩,就連呼吸都不太順暢。

全楚悠死了,這對於方銘而言像是一個巨大的玩笑。

那樣一個人,怎麼可能這麼悄無聲息地死去?

可再不願相信,也終究隻能接受。

時間可以洗去一切,過去十年,他將過去的所有感情深埋於心中,卻沒想到,那個本該死去的人再度出現在他麵前。

一如既往,沒有絲毫改變。

他曾懷疑過、曾排斥過,他不願接受對方的接近,但不知不覺,兩人還是重新走到了一起。

因為這個世上,他隻剩下他了。

然而現在,夢再一次被打碎。

接近他的、他誤以為無比重要的存在,隻是披了全楚悠的外皮、模仿著全楚悠的口吻、擠占了全楚悠記憶的——怪物。

方銘周身都僵硬了。血液凝固一般,心跳也變得愈沉愈緩。

他眼前被密密麻麻的黑色覆蓋,像是困於觸手包裹的硬繭之中。

方銘莫名扯了下嘴角,卻不帶笑意。仿佛隻是機械擠出這個弧度。

“小悠……”

“是人類。”

他道。

他否定了怪物的話。

身前黑影越發洶湧了。

“全楚悠”臉上沒了表情。

就在這時,車外忽然傳來一道重響,引得整個車身震蕩。方銘依稀聽見誰的呼喊,音色有幾分熟悉。

“方銘,你在裏麵嗎?!”

是秦灝。

方銘回過神。

體內似有熱度回流,冰冷僵硬的身體終於恢複了幾分知覺。他下意識要回頭,就在這時,脖頸被一道黏膩順滑的觸感纏住。

觸手覆了上來,錮住了他的脖頸。

“別去看。”

“全楚悠”在他麵前,依舊平靜。

車外震響轟動,伴隨著人聲的呼喊。

“不要聽。”

不止是脖頸,四肢都被無數條觸手糾纏。那手臂粗細的黑色軟體繞過膝蓋,爬至大腿,勒住整個軀體。

就連骨頭都仿佛要被擠碎,越收越緊。

方銘動不了了,隻能被迫與身前對視。

怪物長著全楚悠的臉,容貌依舊瑰麗。身處這周身湧動的黑暗之中,透著異樣的美感。

“隻要看著我就好。”

怪物自上而下望著他,朝他道出這句。

身上的觸手愈發收緊,方銘幾乎渾身都被包裹,露不出絲毫縫隙。

他被掩埋在這鋪天蓋地的黑色之中。

最終,視野也被這無盡的黑暗覆蓋。

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

十分鍾前。

“你踏馬到底有辦法沒有!?這麼久了,連個

屁都沒放出來!!”

秦灝焦頭爛額,腳下落了數條燃盡的香煙。而他嘴上還叼著一隻,艱難地操控白煙凝聚成壁,阻擋黑影的進一步侵蝕。

他是前不久抵達的。皮響雲派人來找他,說是需要他幫點兒小忙。

結果到了後才發現,這哪裏是什麼小忙。自己簡直是上了賊船。

距離腳下幾米遠的地方,是擠壓變形的吉普車。被密密麻麻的觸手包裹,幾乎看不出原形。

異形體積並不龐大,卻透著難以言喻的不詳。

死氣鋪天蓋地湧來,滲盡皮骨,直至神經末梢。單是這麼看著,都覺要被精神汙染。

包裹吉普車的黑影在進一步擴大,侵蝕著周圍。秦灝形成的白煙凝聚物同樣染成了黑,下一秒破碎,湮滅在無盡的夜中。

“艸!”

遭到反噬,秦灝胸口如同被重錘了一拳。

他往後倒退幾步,嘴角香煙掉落至腳邊。

“這他媽到底什麼東西!?”他朝身後大吼,“軍部怎麼會讓異形靠這麼近?!”

調查隊的任務之一,便是定時定期巡查周圍,以免危險逼近城內。

很長一段時間,中央城周邊環境都是極安全的,連最弱小的喪屍都看不見。

可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卻突然生出這麼可怕的怪物。尤其皮響雲還告訴他,方銘在裏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