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長留磊落在人間(一)(1 / 3)

探索真理,尋求光明

在今天的人們看來探索真理,尋求光明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父親出生在混混噩噩的清末,又出自一個衣食無著的家庭,但是,他不安於在家裏飽食終日,不安於在學校裏循規蹈矩,從小就閱讀進步書籍,16歲就讀馬克思的書,是很不容易的。

首先,在19世紀10到20年代絕大多數學習馬克思主義的人都是知識分子,當年的知識分子幾乎都是家境不差的,至少不是衣食無著的。但其中不是衰敗沒落,就是喪父失母的家庭,但父親卻不出於這樣的家庭,家道殷實,父母健在。

其次,當時新思想傳播的地區主要是江浙、湖廣、四川和北京,父親生自剛剛弛禁招墾的滿清老根據地東北,能夠追求進步是十分不易的,沒有非常的敏感是很難做到的。

再次,父親出自一個世代為官的滿族家庭,衝破家庭阻力追求光明是十分不易的。民國的口號是“驅逐韃虜,恢複中華”。滿族人的地位一落千丈,正在這個時候,父親以小小16歲的年紀南下北京,是個很大膽的舉動。在家裏,祖父早年還是官吏,盡管開明,父親的行動在滿族青年中也是鳳毛麟角。

最後,父親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惟一的兒子,祖父母都是很愛父親的,能夠舍棄親情求學,求光明,20歲就遠離家鄉,也是難能可貴的。

父親生活在那個時代,盡管有種種不利條件,卻矢誌追求光明,堪稱時代的佼佼者,這些都激勵著我對可持續發展、知識經濟和循環經濟等新事物的研究。把父親的一生寫出來,對我們這個世紀的人也是十分有借鑒意義的。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父親是20世紀30年代的公費留學生,可謂鳳毛麟角,但總數也以千計,不算太希奇。

父親的導師,是名師,這在理工科留學生中也不算太希奇,師從諾貝爾獎金獲得者的也有幾十人。但文科留學生師從國際一流名師的怕就是屈指導可數了。父親的導師——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拉斯基教授,是至今世界工黨和社會民主黨的理論權威和偶像,曾任英國工黨主席,如不是英年早逝將會出任英國首相。

師從這樣的導師而又倍受青睞的,就更不知有幾人了。拉斯基教授對父親論文的評價,怕是對包括英國學生在內的世界學生,也是沒給過幾個人的。

而當論文做成後,導師希望他留下來工作,如果願意還可以推薦到遠離戰火的美國去工作,自己卻執意不留,反而要導師資助60英鎊才能回國,從而回到經常被轟炸,天天跑防空洞,有的教授和豬一起住在農舍中的重慶的,怕頂多也就是幾個人了。

父親為什麼這樣做呢?談起這件事他從不慷慨激昂,從沒有高談闊論,他說:“我是中國人,中國處在戰火之中;我是東北人,東北淪亡在鐵蹄之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國家亡了,學問還有什麼用?我怎麼能留在國外呢?”

在上個世紀70年代的極端逆境中,父親對當年的抉擇也沒有後悔,隻是在1971年中國恢複聯合國合法席位後,父親有過一次感歎:“如果當年沒回來,我可能在聯合國工作了,聯合國是需要大量懂中、英、俄文的法學專家的。”父親說的一點都不錯,父親的一個同學,拉斯基的另一個學生,就在上個世紀70年代做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副總幹事。

上個世紀90年代初,我做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官員,其時,父親已去世10多年了。我從不迷信,連因果報應也不大相信,但這其中有沒有父親的瞑瞑之願呢?連我也有些疑惑了。

吳恩裕教授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高風亮節,不是在口頭上,而是在行動中,雖然他舍棄一切歸國,後並未對抗戰做什麼大事,但他無怨無悔,誰又能說不是這千千萬萬有脊梁的中國人造就了抗日戰爭的勝利呢?

不能在這個時候加入執政黨

當解放戰爭大局已定,1948年解放軍圍攻當時的北平時,有的進步人士逃出北平,投奔圍城部隊。父親後來曾談起這件事,認為必要性不大,戰時教授去會給軍隊添麻煩,留在城裏也可以起作用,但當時他從未宣揚,而是在多年後談起。父親的這種看法未必全對,但這真真切切地反映了他的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