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一聲響。卻不是她的脖子被擰斷,反倒是空氣再度返回胸腔。
她捧著喉嚨咳了好幾聲,旋即慢慢睜開眼。
麵前這個男人居然探出左手,將那隻鉗製她的右手“哢嚓”一聲折斷了。
他額間的青筋凸顯,仿似在極力壓製著什麼。
柳扶微傻了眼。
風輕這是在……自殘?難道是她所念的心決奏效了?
不等她反應,他當先往後退了數步,再望來時,眉眼有別於前一刻的陰鷙,取而代之的是
() 一種難以言喻的失措。
他回頭,走到身後神像處,不知撥動了上頭哪個機關,但看池淵之上長廊又起,萬燭殿大門徐徐開啟。
這次開口的聲音,於靜夜中聽起來更像擊玉般冰涼:“……走。”
不知為什麼,忽然之間覺得他不像風輕了。
“為什麼,你……”
“風輕”那隻沒斷的手又陡然握住心口,胸腔起伏不定,冷聲道:“別……廢話,不想太孫死,就走!”
柳扶微心中一揪,想到殿下仍處於危境,不再多想,一瘸一拐地離開萬燭殿。
她人前腳剛走,“風輕”抬腳將那張古琴一腳踹入池淵中,踱於神像座底下,握住如鴻劍劍鞘。
拔劍的一刹那,耳畔傳來一陣低沉散漫的冷笑,是隻有他自己能夠聽到的:“不必白費心思。你殺不了我,也殺不了你自己。”
握劍的手掌心滿是汗水,讓盡力將如鴻劍一點一點抽出:“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
郊外天空如穹頂,夜鷹如黑電,從團團碎絮般的參差雲層飛掠而過。
前方又是一條青草掩映的小徑,老樹亂序,沒膝的野草隨風而動,簌簌聲響混雜在風中如鬼嚎。
萬燭殿遠在長安秋名山外,無日月指引方向,柳扶微隻能一個勁的往前。她不敢停,唯恐慢下腳步就會被風輕追上,再陷桎梏。
等實在跑不動了,她扶樹急喘,心髒的振動牽出隱痛,她才想起脈望還插著。
她低頭,努力控製手別顫,將脈望慢吞吞地、一點點拔出來。
心口處又涼又灼,好在,沒有出血。
雖然捅進去那一下疼得要死,但她能感覺到,被穿刺的皮肉也同時在愈合。
脈望一如既往,無論她的軀體受到任何傷害,都會迅速去治愈它的宿主。
她賭對了。
柳扶微頓時生出一種混混沌沌的不真實感。
她沒死,好像……還把道契給破壞了?
顧不得去求證,她還惦記著要回長安,稍緩過氣,撐著身子繼續往前。然而出了密林,看著遠方蒼茫的道路,又頓時感到絕望。
風輕約莫是用了挪移陣法將她帶出來,眼下席芳橙心他們應該都還在城內,不知她去了哪兒。這城郊山外山林,少說數十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她如何回去?
殿下此刻……也不知如何了。
這樣遠的距離,一線牽也無法感知……
她向來怕黑,更怕走夜路,可此刻除了硬走,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柳扶微拿袖子摁掉眼淚,借著脈望的光往前走。
今夜下過雨,雨雖停,山路既陡且滑,她一時心急踩著青苔摔了兩回,鞋都丟沒了一隻,一瘸一拐就更慢了。
按這走法,別說天亮之前趕回,再走個一天一夜都回不了長安。
她又沿途瞎走了好幾裏,倒是偶爾有人馬不停蹄呼嘯而過,根本不帶停的。直看到
一輛驢車悠悠哉哉駛來,她忙不迭衝上前去,驢車主人趕忙勒韁刹住,差點罵人:“哪來不長眼的……”定睛一看,見是個頭發蓬亂衣裳髒皺的瘦弱少女,可憐兮兮的,不覺放緩語氣,“這位小娘子,可是發生何事,怎能就這麼撞上來啊,太危險了。”
車主是個中年道人,光看道袍就能看出是窮道觀出來的,柳扶微直接道:“這位道長,我是長安人,被劫匪劫持趁亂逃出,我……”她摸了摸衣兜,出來時什麼都沒帶,“等到了家中,我家人必有重酬,煩請您帶我回城吧。”
那道人看她一身狼狽,忙喚她坐上板車,好心腸地找出一件幹淨的道袍給她披上,還道:“不知那劫匪現下人在何處?可否需要貧道帶你前去報官呐?”
她小聲道:“不必了。我現在就想回家……”
道人會意,想著小娘子恐怕有損聲譽,這才低調行事,他一麵駕車一麵道:“小娘子也不必過於驚慌,這幾日長安隻怕也不太平,遲些回去說不定還能躲過一劫呢。”
“道長這話何意?”
“貧道乃是子午山丹陽觀的法師,今夜我觀收來國師府急信,說皇城入了不少妖祟,恐禍長安百姓,請各觀掌門人連夜趕來助陣的。”道長說著還摸了摸胡子,“隻是掌門師兄年歲已高,這才讓貧道來……”
柳扶微人往前一傾:“那道長您還不快些?”
“嗐,快什麼呀,連國師府那些大人物都鎮不住的妖祟,貧道這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去了能頂啥用?無非去湊個數……反正姑娘你也不趕時辰,哎呀,你拿我驢鞭作甚?”
柳扶微心念一動,一把揪住道長的袖子:“道長,實不相瞞,本來明日我是要成親的,可我和夫君鬧矛盾,我一氣之下說要退婚,跑出家門,之後才會遇到綁匪……若是回的遲了,我夫君也許會真以為我不想成婚了,那我……”說到此處,故作抽抽搭搭狀抹了抹眼淚,“那我下半輩子可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