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第九(2 / 2)

世有偽作(東坡注杜詩),內有(遭田父泥飲)篇欲起時被肘雲:孔文舉就裏人飲,夜深而歸,家人責其遲,曰:’欲命駕,數被肘。‘工部造詩要妙,胸中無國子監書者,不可讀其書。此大疏脫處,不知國子監能有幾書,亦何嚐有此書邪?餘謂筆頭湧若耶溪水與胸中無國子監書,可謂的對。後以語容齋,遂共發一笑。

偽注(贈王中允維)末句雲:窮愁應有作,試誦(白頭吟)。舊注虞卿著(白頭吟),以人情樂新而厭舊,義自明白。偽注乃雲:張跋欲娶妾,其妻曰:’子試誦(白頭吟),妾當聽之。‘跋慚而止。此婦人女子善警戒者也。是以(白頭吟)為文君事,有何幹涉?往往特引史傳所有之事及東坡已載幹筆錄者,飾偽亂真,其言又皆鄙繆。

近日有刊(東萊家塾詩武庫),如引偽注苦吟詩瘦、翠屏晚對、眼前無俗物、短發不勝簪、日月不相饒、獨立萬端憂等事,偽作東坡注,不知此何傳記邪?世俗淺識輩,又引其注為故事用,豈不誤後學哉!所謂(詩武庫)者,又偽指為東萊之書也。餘後觀周少隱(竹溪錄)雲,東坡煮豬肉詩有火候足之句,乃引(雲仙錄)火候足之語以為證。然此亦常語,何必用事?乃知少隱亦誤以此書為真,後來引用者亦不足怪。

梅詞(漢宮春),人皆以為李漢老作,非也。乃晁叔用贈王逐客之作。王甫為翰林,權直內宿,有宮娥新得幸,仲甫應製賦詞雲:黃金殿裏,燭影雙龍戲。勸得官家真個醉,進酒猶呼萬歲。錦裀舞徹涼州,君恩與整搔頭。一夜禦前宣喚,六宮多少人愁。翌旦,宣仁太後聞之,語宰相曰:豈有館閣儒臣應製作狎詞耶?既而彈章罷。然館中同僚相約祖餞,及期,無一至者,獨叔用一人而已。因作梅詞贈別雲:無情燕子,怕春寒、輕失花期。正謂此爾。又雲: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指翰苑之玉堂。(苕溪叢話)卻引唐人詩白玉堂前一樹梅,今朝忽見數枝開,謂人間之玉堂,蓋未知此作也。又傷心故人去後,零落清詩,今之歌者,類雲冷落,不知用杜子美(酬高適)詩:自從蜀中人日作,不意清詩久零落。蓋零字與泠字同音,人但見泠字去一點為冷字,遂雲冷落,不知出此耳。王仲父,字明之,自號為逐客,有(冠卿集)行於世。陸務觀雲。

餘嚐見(本事曲?魚遊春水)詞雲:因開汴河,得一碑石刻此詞,以為唐人所作雲。嫩草初抽碧玉簪,綠楊輕拂黃金穟,蓋用唐人詩楊柳黃金穟,梧桐碧玉枝,今人不知出處,乃改作黃金蕊或黃金縷。又如周美成(西河)詞賞心東畔淮水,今作傷心。如此之類甚多。

景德中,夏英公初授館職,時方早秋,上夕宴後庭,酒酣,遽命中使詣公索新詞。公問上在甚處,雲:在拱宸殿按舞。公即抒思,立進(喜遷鶯),曰:霞散綺,月沈鉤,簾卷未央樓。夜深河漢截天流,宮殿鎖清秋。瑤階曙,金莖露,風髓香和雲霧。三千珠翠擁宸遊,水殿按(涼州)。上大悅。

熙寧中,高麗遣使入貢,且求王平甫學士京師題詠。有旨令權知開封府元厚之內翰鈔錄以賜。厚之自詣平甫求新著,平甫以詩戲之曰:誰使詩仙來風藻?欲傳賈客過雞林。

王建(宮詞)百首,多言唐禁中事,皆史傳小說所不載者,往往見於詩。如內中數日無呼喚,榻得滕王蛺蝶圖。滕王元嬰,高帝子,新、舊(唐書)皆不著其所能,惟(名畫錄)略言其善畫,不雲其工蛺蝶也。唐世,一藝之善,如公孫大娘舞劍器、曹剛琵琶、米嘉榮歌,皆見唐賢詩句,遂知名於當世。其時山林田畝潛德隱行君子,不聞於世者多矣,而賤工末技得所附托,乃垂於不朽,蓋各有幸不幸也。

晏元獻公文章擅天下,尤喜為詩,而多稱引後進,一時名士往往出其門。聖俞平生所作詩多矣,然公獨稱其兩聯,雲寒魚猶著底,白鷺已飛前,又絮暖鮆魚繁,豉添蒪菜紫。魏泰嚐於聖俞處見公自書手簡,再三稱賞此二聯,疑而問之,聖俞曰:此非我之極致,豈公偶自得意於其間乎。乃知詩人好惡去取,不可強同也。

元獻嚐問曾明仲雲:劉禹錫詩有’瀼西春水穀紋生,此生‘字作何意?明仲曰:作生發之’生。晏曰:非也,作生熟之生,語乃健。宋景文筆記。

趙龍圖師民,名重當世,而文章之外,詩思尤精。如麥天晨氣潤,槐夏午陰清,又曉鶯林外千聲囀,芳草階前一尺長,前輩名流所未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