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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乙三十四年
月朗星稀,疏影搖曳的夏夜,草叢裏蛙鳴蟲嚷此起彼伏,夜鳥落在茅草屋上清啼。
屋裏油燈光亮輕晃,晦暗不明,女子哀哀哭叫汗水濡濕鬢發躺在床上,指節攥得泛白,幾乎將身下薄舊的床褥撕扯開。
一老婦一老頭一青年男子三人圍著床鋪,躬著身探望,臉色焦急。
老頭子長籲短歎,“唉!”
“加把勁兒啊。”老婦催促。
青年男子則皺著眉,兩手交握,一言不發。
老婦人渾黃的目光忽然精亮,“誒誒誒,出來了,出來了!”拂開身側兩男子就盯住新出世正哇哇哭聲嘹亮的嬰娃兩腿間,“是個小子!是個小子啊,老頭子!”
她欣喜地拿起床沿放著的剪子,沾著碗裏酒擦了又擦,走到油燈旁又讓火烤了烤,回頭一剪子,剪斷臍帶,喜出望外地將男嬰抱起。
躺著的女子哀叫未止,她的丈夫感覺不對,問向一旁已一門心思落在男嬰身上的老夫妻倆,“娘,莫不是還有一個?”
“什麼?”老婦這才想起兒媳婦,見勢不對,“特娘的,竟還有一個!”
她又軟聲哄女子,“好媳啊,你這一下懷了兩個尼,再忍忍,加把勁兒!”又罵兒子,“去倒水啊!賊愣尼!你媳要渴了!”
第二聲的嬰啼,誕下是個女嬰,老婦期盼的神色垮下些,讓兒子去剪臍帶。
青年男子手微微哆嗦,照著老婦方才的樣式,剪斷臍帶,抱起女兒。
兩娃娃皆靈秀之極,擦拭幹淨白皙粉潤,肉團團,眼珠子像嵌著的黑晶石。與簡陋晦暗的家室格格不入。
一時間蓬蓽生輝。
一家人正和樂融融,屋門敲響。青年男子將女兒遞給妻子,前去開門。門前來者錦衣玉帶,笑容盈盈。
“你是?”
“此處可是剛生下一女嬰?”巫鹹問。
“甚麼事啊?”老婦聞聲上前來,懷裏還抱著男嬰。巫鹹看著,從身側佩囊裏取出一枚金餅,“我欲以此金餅,換你們剛生下的女嬰。”
老婦看著他手中的金餅,直了目光,“好好好!好啊!”
“兒,快,把娃娃給他!”
“娘,”青年有所猶豫。老婦又催促,“快啊,一個女娃娃有什麼用!”
巫鹹看著青年抱來女娃,目光落到老婦懷裏,“有兩個?”
老婦當即側身,微微護住懷裏的男嬰,“這是個男娃娃。”
“兩個都給我。”
“這不行!”老婦一口回絕,見巫鹹臉上沒了笑容,心中發怵,“咱家還指望著他將來給咱家做活呢,大人,就賣一個成不?”
她害怕麵前的巫鹹,怎麼看都不好惹,思量後心痛肉痛一副模樣,“那不然,大人,咱不要你的錢了,這女娃娃你帶走。男娃留給咱。”
巫鹹默然,將金餅給了老頭子,從青年手中抱過女嬰。剛生下兩個孩子的女子就坐在床上巴巴望著。
朦朧的月色裏,幾個武士借著夜的掩映出現在巫鹹身側,魁梧如山的影子,巫鹹的聲音平靜冷淡,“都解決了。”
“是,大祭司。”
坐進馬車裏,油燈的火苗在青銅盞中晃動。巫鹹撥開繈褓,女嬰白皙的肌膚像能透光,睫毛如羽扇撲棱撲棱,仿若集天地靈氣而生,咿咿呀呀發出稚嫩的聲音。
“怎是孿生?”
“怪哉。”
他從矮案上拿起一玉瓶,取出顆小藥丸喂到女嬰口中。
不多時,嬰兒不再能發出聲音,粉嫩的小嘴依舊張張合合流出些口水,卻寂寂無聲。
月光柔和的長夜,村落一處燃起火光,越燒越旺,明豔的似要照亮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