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雨夜(1)(1 / 2)

剛才站在天橋下躲雨的時候,我罵了三句髒話,一句中文一句英文,還有一句家鄉話。

我把自己全身的口袋摸了個遍,不僅沒有找到錢包,還把一些原本並不濕的東西給弄濕了。我很沮喪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從機場坐地鐵再轉公交到這裏的整個過程,還是沒有想起自己究竟把這個要命的“親爹”丟在了哪個桃花盛開的地方。

其實說到底,失去本身並不是一件多麼令人痛苦的事情,真正令人難以接受的點在於我們並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麼,並且是在何時以什麼方式失去的。就像我現在不僅記不清自己究竟怎麼把錢包丟了,丟在了哪兒,甚至連錢包裏具體有些什麼東西都想不起來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身份證銀行卡之類硬邦邦的東西都已經隨著錢包一並壯烈犧牲了,隻有不知何時落在包裏的兩百五十五塊錢現金僥幸生還,這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對我而言好歹算是一個安慰。

見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一路小跑到街對麵,沿路開始尋覓可以不用身份證就能將就一晚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掛著“88元特價房”牌子的旅店,順著又矮又窄的門望上去,狹小的樓梯間有些昏暗,不知通向何方,我撓著後腦勺想著恐怖片裏的情節,心裏不由得發怵,但猶豫了片刻後我還是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心想反正自己現在除了兩百五十五塊,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我的命不值錢,童貞早就沒了。

繞了兩個彎來到前台,裏麵坐著一個抱著小孩的胖女人,孩子已入睡了,她則一邊神情專注地看著電視一邊空出一隻手來嗑瓜子,專心致誌到都沒發現自己已經嗑了孩子一身的瓜子皮。

“那個,請問還有特價房麼?”我特意壓低聲音問她。

“沒了,特價房就兩間。”她亮著嗓門回答我,孩子沒被吵醒,反而把我給嚇了一跳。

“那……還有多少錢的房間?”

“單人間小床房一百二,大床房一百八,小床房也沒了,隻剩一百八的了。”

我腦子裏盤算著二百五十五以內的加減法,覺得實在是肉痛,現在身上就剩下這點保命錢了,可得精打細算。

於是我隻好硬著頭皮小聲地和她講價:“老板呐,你看都這麼脫了,便宜點好吧?我今天錢包丟了,現在身上就剩下一百來塊錢了。”

她斜眼看了我一眼道:“錢包丟了?真的假的,錢包都丟了怎麼還會有一百多在身上?”

“也不是所有的錢都會放在錢包裏的嘛。”

“噢,是‘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麼,還蠻有生意頭腦嘛小夥子。”她敏銳地看穿了我顫抖的靈魂,冷笑兩聲從抽屜裏掏出一本收據來,一邊寫一邊對我說,“就算你小床房的價錢了,一百二,押金三十,身份證拿來。”

“和錢包一起丟了。”我滿臉賠笑道。

“嘖嘖,人怎麼不一起丟了……算了,我拿別人的身份證給你登記下。”

“謝謝謝謝……”我付了錢千恩萬謝地雙手接過收據和鑰匙,就像受了皇後娘娘賞賜的小太監一般畢恭畢敬地跪安了。

但到了房間我才發現,所謂的大床房,名字起得真實在,因為床真的很大,目測可以在上麵橫著滾三滾,但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賣點了,因為這床實在太大,幾乎塞滿了所有的空間,所以房間裏也就隻放了這麼一張床而已。屋裏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黴味,冰冷牆壁上濕漉漉地滲著水,地板也嘎吱嘎吱地響個不停,我隻有努力閉上眼睛想象著外麵就是一片原始森林,才不會覺得這筆錢花得有多麼的不值。

我很小心地把剩下的一百零五塊錢,已經浸水的一包煙,還有一個打火機從口袋裏掏出來放在桌上,把沒電的手機放在床頭插上充電器,然後掀開被子確認床單是不是幹淨的。我時常覺得賓館是個令人敬畏的地方,因為你從來不知道這張床上之前睡過誰,他們在床上做過什麼,無論是尿床、做愛還是自殺,這一切都已然無從考證,並且你無法得知床單和被子是否還留有那些活動的痕跡,因此你唯一可以信賴的隻有自己還沒有完全退化的嗅覺和觸覺。至於賓館的老板,我不相信一個以那種方式嗑瓜子的人能花時間來認真洗床單。

癱倒在床上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便起身拿起五塊零錢到樓下的超市買了碗泡麵,但回到房間才發現沒有開水,隻能翻箱倒櫃地找到一個看起來連裝水都有些困難的熱水壺來燒水。等了老半天,這個慢熱的熱水壺似乎依然沒有找到自己的G點,水麵平靜得就像是仲夏夜的青海湖,我隻好意興闌珊地先跑去洗澡,心想或許洗完澡,這個熱水壺應該就已經進入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