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使相出行台,答拜美國前任駐華使者西華德大臣(西大臣由上海總領事升授。今上海虹口有西華德路,其遺跡也)。閑談別後景況,問其何以消遣。西大臣曰:現充保壽公司總董(按,即諺所謂保人險者也)。中堂曰:“使者之壽,可托貴公司承保否也?”西大臣曰:“按照公司定例,如中堂者,不敢承保。”中堂曰:“以餘年邁而保不住耶?“相與大笑而別。
二十五日,傅相將離紐約而往斐辣特爾飛,亦美國通商大口岸也,距紐約英程九十裏,黎明即起。卯正,寓居紐約之大華商五十人,整肅衣冠,趨詣行台恭送台旌。旋呈公備之銀瓶一座,美國馳名之鐵镄鈉銀肆所鑄者也,使相受之。華商既退,使相將行,又念行台侍奉諸女伴皆頗敏慧,命取鮮花球人犒其一;更以新茗四箱,小影一幅,贈行台總經理人;其在台之書記,亦各贈小影一幅;傭役人等,則各賞美金十元。
方處分間,地方官畢集,群登馬車,送至火車站,巡捕馬兵沿途護衛。將入車站,先有華人無數,肅立道旁;既睹前麾,叩首至地。美人則目笑存之曰:“何自卑至此也!”使相旋率隨員登美廷特備之公車,微特裝飾之華無出其右,即前導汽車之高大,亦竟莫與比倫。辰正三十三分,地方官辭出,汽車展 效駕。公車一串,相率飛馳。
巳正,抵斐辣特爾飛,在路僅報時鍾一點二十七分耳(紐約至斐辣特爾飛,略遠於蘇州至上海)。城中大吏及武職大員,聞使相行旌將至,先期各率國兵迎於車站,行效勞禮。民紳之貴者及斐辣特爾飛本籍人,亦複奔走偕來,歡迎使節。使相舍火車而登馬車,馳驅於九達之衢,但見人煙稠密,氣象萬千。俄至美國第一尊嚴之地(一千七百七十六年,美議員聚議一堂,自立為民主之國,即名其堂為“立國堂”。堂上本有大鍾,議定而鍾鳴,更名其鍾為“自立民主鍾”。至今一百餘年,凡過此堂而聞此鍾者,無不欣然以喜,因視築堂之地為清嚴尊貴之鄉雲),地方官群集於此,行迎客禮,循例互致頌辭。居民亦喜迓嘉賓,各於門首懸旗,同申忭悃。工商人等,即視同遊息之日,相將輟業以嬉,而以得睹中國偉人為生平之幸事。地方官更導使相遍遊各名勝。
下午,重登火車,向華盛頓都城進發。飆輪既息,使相降車,欲乘預備之肩輿出車站以登馬車,蓋衰年步履倭遲,不得不爾也。乃事有出於意計之外者。使相昨在紐約接見報館訪事諸人,道及愛爾蘭人之荒謬。新報即備錄之,愛爾蘭人見而大恚。管理華盛頓車站地方之小捕官,正愛爾蘭寄籍之人,遂嚴禁其所屬巡丁,毋得為使相執役。美廷飭遣導迎之馬兵官知之,婉商捕官,暫借四人以充轎夫,捕官執不許。馬兵官乃屬外委督捕舁輿,捕官又飛奔而來,斥捕出站。使相立待良久,行將緩步而出。管理車站人員目擊捕官慢客,心滋不悅,急命鐵路工人代充轎役,始舁使相至馬車旁。出轎登車,馳至矮林墩大客館,蓋華盛頓地方官於此預備行台也。使相下車入室,於焉憩息,亦孔之憊矣。
二十六日,傅相在美國華盛頓都城之矮林墩大客館。辰正,乘馬車而出,京營守將飭派馬兵夾道護送,迤邐至議院。下車入內時,則殘暑未退,議員皆不入直,故院中闃其無人。使相入其藏書樓,縱覽一周出,複登車至中國使館。中國駐美使者楊子通星憲(儒)肅迎入座,互談時事,留食午膳,即返客館。美國大船廠主顧蘭德來謁,傾談甚久。
二十七日,小雨溟溟,久不開霽。使相本欲展謁開國民主華盛頓山陵,並訪其故居,觀其留名閣。皆以雨阻,不克出城。或語華盛頓留名閣體製於使相曰:閣高五百餘尺,初築時議取石之美似玉者合成寶相。美商聞之,無不興高采烈,各就其通商之地遴選美石,精益求精。於是,或為琅玕,或為瓔琅,或為玲玏,或為琇瑩,或為 之磨礱,或為鬱鑲之 確;或為 硞 礭之嶮峻,或為 磈礧之 碒。不惜重金,多方羅致,紛紜輦運,以達美都,蓋不啻宋徽宗之求花石綱也。而經營締造之者,則又慎擇良工,別構巧範,窮年累月,底於合尖。其色,則青赤黑黃,斒斕耀目;其形,則方圓凹凸,轉折從心。而且旁設轆轤,上通輗軏,奇勢陡絕乎雲表,遊蹤直上乎天空。美洲不乏巨麗之工,蓋至此而殆已觀止矣。中堂為神往者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