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妻?(上)(1 / 2)

大元英宗碩德八剌至治二年壬戌(西元1322年),距離前朝丞相陸秀夫背負末帝昺投海已經四十餘個年頭了。承平已久的江南,戰爭的傷疤看似已經痊愈,蘇州城的繁華仿佛同前朝比也不逞多讓。是年仲夏正趕上這十幾個年頭中最熱的時候,就連最吃苦耐勞的佃農、腳夫都不得不避開正午最熱的時辰,將白天的活計推遲到黃昏。

城中坊區的道路兩旁高門大戶圍牆投射下的陰影中倚靠著要飯的乞兒,正在打坐的遊方出家人,更有那沾著牆根陰涼直接將草帽蓋在臉上酣睡的等活腳夫。有幾個因為日頭毒辣,即便呆在陰涼下也是輾轉了幾次身子也未能入眠的漢子便湊在一起嘮嗑打發時間。剛才斜對著那棟府邸奔出一個紮著雲髻的丫鬟,發如堆鴉,俏鼻周圍零散分布著幾粒淡淡的雀斑,但勝在肌膚如細瓷一般膩白,反而給人一種嬌俏機靈的觀感,少女臉上掛著焦急,好像有什麼急事,一隻手提著下圍的裙擺向城西方向跑去,急促的運動、炎熱的天氣讓她的兩頰爬上了紅暈,迎著陽光讓她清秀的側臉帶著暖暖的光暈,身上的襦裙包裹著少女已經逐漸長開的嬌軀,絹帶上方兩個初具規模的小兔子隨著少女的跑動有些活潑。想來是十萬火急的事情讓這個小丫鬟忘記了自己失儀的事情,倚坐在牆跟兒那聊天的一個赤腳漢子在那丫鬟匆忙跑過之後又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一眼少女那充滿青春氣息的曲線,待她漸漸跑遠消失在視野裏後,才意猶未盡的回過頭,眼神躲閃的跟坐在旁邊的幾個漢子碎碎叨叨說了幾句葷話,引的周邊漢子一陣哄笑。

剛才的小丫鬟明顯調動起了周圍的漢子的聊興,幾個漢子說到哪裏的暗門子便宜,哪裏的小娘兒一手就可以握住的小腳,那赤腳漢子說的最是興奮,到興起時感覺喉頭都有點緊,拿起腰間的水葫蘆就是一陣灌。對於這些最底層腳夫,像那吃飯聽曲帶對詩的高檔場所自然是去不了的,隻有那城南平民紮堆坊區的暗門子,城外土旮旯房子、破廟的半乞半賣的女乞丐才是他們的歸宿,三五個銅板、兩三個饃饃,沒有風花雪月,隻有最原始欲望的發泄。僅有的幾次消遣被那漢子如數家珍的說過之後,想起今天要是再接不到活,連晚飯都沒有著落後,又變的意興闌珊了,斜著身子用手開始搓著昨天幹活腳上新褪掉的老皮。

有些古樸的馬車在道路上匆匆行過,車轅揚起的煙塵將倚靠在的牆根兒的腳夫跟閑漢嗆得連連咳嗽,先下車的是剛才從這棟府邸跑出來的那個小丫鬟,接著是一個一身青衫的的小藥童,身上還背著一個鐫刻著“神農氏嚐百草”典故的沉木藥匣,小藥童站定後,便伸手扶著馬車內的老者,隻見一個身著儒袍須發全白的老者一手托在小藥童的手上,一手扶在車板下,小心翼翼的下了馬車。小丫鬟雖然麵色焦急,但並沒有失了禮儀,出聲催促。待老者站定後,向老者見了禮,老者微微頜首道:“不必多禮了,救人要緊。”小丫鬟便叫開大門在前麵引路,帶領二人進入府邸。

剛才被馬車驚擾的一行人中識得些字又有些見識的,見那馬車籠龕上一邊掛著的上書“濟微堂”,另一邊寫著“懸壺濟世”,馬車門簾上卻是一個大大的“李”字,便賣弄道:“張員外家也是有本事的啊,連這濟微堂的老祖宗都請出來了,要知道人稱‘姑蘇華佗’的李牧老爺子當年行醫闖下這等赫赫名聲時那可是在前朝啊。現在濟微堂坐堂的李轍老爺子也是咱蘇州城一等一的郎中吧,年近古稀滿頭連個白發都沒有,那是人家李牧老爺子的孫子呢。”眾人聽後都是恍然,便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了,有這個道:“哎呦,這李牧老爺子可不得一百來歲了啊,真是人瑞啊!”臉上掩飾不住的豔羨。又有這個道:“那看來這可不是有銀子就能請來的啊,估計是前幾輩人結下的交情,現在這般興師動眾,想必家中定是有人性命危急啊。”旁邊原來打盹的一個叫花子也加入了話題:“嘿嘿,看來不止危急肯定還棘手,要不何必花這麼大人情請‘姑蘇華佗’出手!這‘獅麵狻猊’張峻達在江南武林也算是大大的有名,一身橫練的功夫難有人及,折在他那‘獅吼摧心掌’下的好手更是不計其數,現在他正值壯年,想必不是他了,這樣說來不是他家娘子就是他那獨子有了什麼棘手的病症。”眾人看他腰間掛著藏青色、紅色相間的四個布袋,知道他定是丐幫蘇州堂口的四代弟子。丐幫雖然沒落已久,但是架不住人多底子雄厚,再加上遍布天下各地,所以要論消息靈通莫有幫派能望其項背,眾人聽他一番推測,也都深以為然。

那“姑蘇華佗”李牧進入張府已經一個時辰了,並沒有出來。一眾人注視著張府許久,再沒什麼動靜,隻見那張府中門緊閉,兩個朱紅色摶柱旁邊各有一隻張牙舞爪的石獅子,一幅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一幫人認為定是那“姑蘇華佗”妙手回春已經解了張峻達家中危急,說不定此時正在張府正廳看茶,不由得興趣寥寥,便收了看熱鬧的心思,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