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轉悠到魏家西邊的山坡上,雨後的山林濕漉漉的,他偷偷向魏峰家瞻望,看著魏峰起床、小解、刷牙、梳洗一畢披上小大衣匆匆上大隊去了,他也向大隊走去,但到半道上越想越覺得沒法開口,於是長歎一聲打道回府。
八、九點鍾的太陽驅趕著冬日清晨的寒意。長富帶著既矛盾又疲倦的心情懨懨然回到家裏,像卸了套的驢又像煞了馬的家夥蔫頭蔫腦往炕上一滾蒙頭就睡。金金邊梳頭邊罵:“死不了的你得了什麼功了,不劈柴,不擔水,不做飯,不喂豬,不喂狗,早早跑到外邊朝什麼風!那個野鵲兒召你啦?”
長富把被子往嚴的捂了捂,全當沒聽見,心裏像一團漚煙的火。金金在頭頂挽了個高高的發髻,回頭見長富還不動彈,罵廣日你媽,你當你老娘心裏好受,有本事你也站人前頂個人,讓你老娘也隨你舒舒氣,你一蕩騖蘿卜一軟胎子貨!你還有什麼氣?”她見長富無動於衷,操起炕邊一把小掃帚就打,邊打邊罵,“你死啦還是活著?你氣不出一口,屁不放一個……”有一下打到長富的三件子上,痛得長富“啊唷”一聲翻了個身,雙手捂住那兒半天緩不過氣,心裏漚煙的火一下燃燒起來,雙眼血紅血紅。
金金自知幹了失手事,嘴雖硬手已軟,撂下掃帚剛要去攙,長富痛勁稍減,掙紮著跳起來,一腳把她蹬了個臀砸地,然後捂住下身聲嘶力竭地喊:“老子給你做一回人去!老子給你做一回人去!”說著一瘸一拐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咬牙切齒地補了一句:老子不把你和尚德的醜事端出去就不叫人!”
“你給我回來!你給我回來!”金金的掃帚摔過來,長富忙一閃,砸在門板上。
長富一手梧住下身,像被打傷的狗,跳跛著逃走了。所以他見魏峰他們時就那副慘樣。
開罷揭批會回來,黑牡丹牛在炕圍上“嚶嚶”地哭著。長富罵:“哭你媽那x,盼人窮受批判罪有應得,挨槍子兒都便宜了他!你不是要我做一回人嗎?我才做了個開頭你就受不了啦?沒有把你綁著精屁眼遊街都是好的!誰讓你和那爛貨勾搭上做不要臉的事呢?你知道嗎?你破壞軍婚,該槍斃!”
一隻香水瓶子飛過來,長富一閃落在牆棱上,爆炸了。“滾!滾!”金金邊罵邊摔東西:電壺、茶壺、玻璃杯、大鏡子、小鏡子……像日本鬼子大掃蕩一三光政策。
“你……你……”長富去擋,茶壺連茶水摔過來,水和茶葉撒了一臉一身,他顧不及擦臉,鏡子又飛過來,他急忙抱頭鼠竄,在院子內他跳著罵:“媽的,你讓老子滾?不為你搭照子啦你就讓老子滾!把你媽埋啦,把你娃養大啦,沒功勞也有苦勞,那是好攆的?我看還是你滾蛋吧!媽的屁,老子有朝一日登了基掌了權,不把你休了才怪呢?”
金金攏了攏散亂的頭發拉上在屋角哭泣的丫丫向門口走去。長富見金金真的要走一把把她拉後退了幾步,金金一頭向門上撞去,長富剛好擋在前頭,頭顱撞在小腹上,這幾天剛慢慢減輕了的下身痛複又發作,長富蹙眉捂腹,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金金拉開門牽著女兒揚長去了。
那天晚上正清救災捐助物資的賬,秀梅說:“聽雲芝說她見白花蛇手上戴的玉鐲和金戒指像是春蓮、秋菊入殮時戴的。”魏峰問:“什麼玉鐲、戒指?”
東升說:“那時你捂在土裏知道啥?那是人家春蓮、秋菊的未婚夫送給那倆的。那怎麼會跑到白花蛇手上呢?”
秀梅說:“準是黑娃和盼人窮給偷的,我記起來啦,那兩個人殮時電燈滅了幾次……”
正說話間,敢明闖了進來,“噓”輕聲打了個口哨,擠眉弄眼說:“有情況!有情況!”大家都停止了談話注意聽他的。他壓低聲音說:“我發現‘七寸子’鑽白花蛇屋裏去了。”
東升不以為然地說:“蛇壓蛋有什麼稀奇的?”
敢明說:“我看不一定是壓蛋的問題,這幾天四清風聲緊,會不會去搞攻守同盟?我看值得打探打探!”秀梅說:“鬧那閑事幹啥哩!”
東升說:“有些問題是不能從賬麵上查出來的,隻有從壞人口中掏。”
“對!”敢明說,“把熊抓住審問審問。”他拍了下魏峰問,“你說呢?”魏蜂沉思了一下說:“我看這事要請示宣傳隊才可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