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2 / 2)

魏峰苦笑說:“哥成孤家寡人,沒得人要了!”

秀梅環視了一下說:“哼!老騷貨,別理他們,農村人就是這!怕的是厲害人,弱肉強食,牆倒眾人掀。我幫你揚!”說著,把草帽往頭上一扣,挽起袖子握緊鍁,紮好馬步,麵南揚左手在前右手在後,沉穩利索。麥上天撒成一線,麥著堆淨而不亂。揚一陣,又跳到南邊向北揚,握鍁的手又右前左後。魏峰想,這大概就是車老爹說的“左右鍁”吧。秀梅揚了幾下,放下鍁又跳到麥堆後邊用掃帚掠去麥堆上的麥頭、麥杆、柴禾、草屑,邊掠邊說,“過去一家一戶揚場,都是男人揚女人掠。不過,一個人也能搞,慢多了。”

不一會兒,她就把魏峰沒揚淨的那堆麥重揚了一遍,像精心雕塑成一個金黃、純淨的橢圓體。黃昏火紅的幕景內他忽然想到一首詩一幅畫,並驀然悟到自己以前的詩的膚淺和庸俗。

秀梅邊揚邊說:風小鏟少些揚高些,風大鏟多些揚低些,要勤折巷(麥堆到麥糠之間的距離)勤拾掇。(把巷內的麥穗,長麥草用木杈拾淨)魏峰打心眼內佩服說:“秀梅,你真了不起!”

秀梅說:“這有啥,農業上都是些粗笨活,不夠靈人一晌學,過兩天,我怕就得拜你為師了。你們有文化的人心眼多,點子稠,一點就通,還往深鑽研呢!”

真的,“峰娃真夠精靈的!”車老爹逢人便說:“過去三年帶不出個好徒兒,這娃十多天就練了個左右開弓,我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魏峰得了秀梅的指點,越揚越覺得得心應手,揚著揚著揚上了癮。看著那黃燦燦的麥粒沙沙地往下落,園溜溜的麥堆著魔似的往上長,他心裏樂滋滋的。

傍晚,亂刮風,人們都坐等東風,而他西風來了也想揚;南風來了也想揚;北風來了也想揚。於是他思忖/怎樣才能充分利用自然風力資源,提高揚場效率。

晚上,揚麥人守夜等風,他也早早給自己倒了兩堆麥,一堆向西南方向,準備利用西北風,西風或北風;一堆向東北方向,準備利用東南風、東風或南風。

初夜無風,空氣凝固了一般,一陣馬嘶狗吠過後,夜慢慢靜下來。老天像把白晝留下的暑氣捂住似的使人悶熱難忍,鼠、蟻、蚊、蟲肆無忌憚地飛躥騷擾,盡管如此,忙碌了一天的揚麥人還是都沉沉人睡了,可他的小腦袋像掛著風向標,稍有涼意,便做刮風的夢。於是一骨碌爬起來,“嚓啦嚓啦”試兩下,驚擾得那些揚麥人也像得了神經病,“嚓啦嚓啦”聲此起彼伏。

“神經病,”長富發牢騷,“西風現在還和西施困覺覺呢,癮發得憋不住啦?媽的!”

魏峰睡意蒙曨,又被誰的“嚓啦嚓啦”聲驚醒,好涼好涼,果然有風,他一試是東南風,那邊的“嚓啦”聲停了,他卻“嘛啦嚓啦”不停地揚起來。那邊誰嘟囔:“晚上的東南風靠得住嗎?真是不懂!”

“嚓啦嚓啦……”魏峰的揚麥聲摒棄夜的一切噪音,占據了人們腦室的整個空間,把他們控製在夢囈和清醒之間。

不一會兒,果然刮起了西風。魏峰一轉身又揚那一堆,“嚓啦嚓啦”聲連續不斷。西風好強硬喲,鍁一出手,麥槺便被刮得好遠好遠,他不論怎麼揚,麥堆上都留不下麥糠,這真是西風壓倒東風,他簡直不敢把這種自然現象與當前政治上的東風壓倒西風聯係起來,可見自然界風的鬥爭也是永不停息一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知忙而勤的月亮把夜晚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柿子樹灑下斑駁的影子,夜鶯在遠處“咕咕喵一咕咕喵”地鳴唱著,蝙蝠在頭頂盤旋、穿梭……

魏峰已經幹到近乎麻木的地步,兩隻手臂像機器長臂一樣在一上一下機械地運動著,頭臉像塗了一層糨糊一樣迷糊,他覺得自己一停下來準要倒下去,可是他不想停,他閉著眼睛也能看見那飽滿金黃的麥粒往下落!落!落!那沙沙的落粒聲像一曲優美的舒心曲。能讓他永遠這樣該有多好啊!奶奶再不用因沒白麵蒸饃而發愁;社員們也不用因缺糧而窮吵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