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2 / 2)

他睜開惺忪的眼睛,側耳諦聽。“啪!啪!啪……”噢,是魏峰在練鞭。“這娃,真有股牛勁!胳膊準腫得像椽粗了。”他想。

夜很深很深的時候鞭聲才停,天不亮又響起來了。

人們議論紛紛,都談論夜晚“啪!啪!”的鞭聲,有讚歎的,有埋怨的,有譏笑的……

魏峰完全沉浸在專注的練鞭內,他一閉上眼睛,眼前便有車老爹的打鞭的形影在晃動,頭身左彳頃,右腿蹬直,左腿微弓,扭腰舉鞭。他效法去做,總有些別扭。他站直打;兩腿一前一後站著打;邊走邊打……

“鞭梢著地為什麼打不響呢?”他向車老爹請教。

“那就是絕技,”車老爹說,“鞭梢著地一瞬間,不是直挺挺的,是鞭梢上一點點由彎變直炸響的。”

靈人不必細提,他懂了。小時候,夥伴之間用手帕打著玩,先逮住手帕一頭甩出去,然後猛地往回揪,“啪!”手帕梢挨了皮肉掐一般疼。何況是細細的鞭梢呢!鞭梢以狗皮為最好,能炸出火花來。“能不能用左手打呢?”

“當然能!我可不行,我隻能用右手打,有人左右開工,練到那程度,了得?”於是魏峰也練左手。右手一百次,左手一百次。右手再一百次;左手再一百次……一時間他好像成了機器人,不是由大腦指揮而是由電腦指揮完成一套機械動作。

那天他去秀梅家,一邊走一邊打。打路邊的樹,樹掉一塊皮;打河灘的石頭,石頭火花飛濺;小黃狗對他汪汪叫,他輕輕給了它一鞭,那狗夾著尾巴飛跑,臥在牆角嚎叫了半夜。

秀梅說:“你是要當趕車師傅?還是要當鞭子專家?”畢霞不言語,隻是對著他笑,她知道他是怎樣的貨一生鐵能彎成牛鑽子,鐵棒硬是要磨成針。臨別時她把一盒潤麵油塞在他手裏說:“抹抹,擦傷起的皺皮會脫得快些!”自從那次延娟風波後,她對他又多了一層感情,有一種得而複失的惶惶然的感覺。

這幾天仍然是魏峰和車老爹趕兒騾拉麥,上坡盤坡;下坡拉閘;拐彎,避車,倒車……沒想到趕車還有這麼多的學問。

老小倆邊走邊拉呱,車老爹告訴他,農業上有三大老虎活:鍘草;耙地;趕大車。有三大技術活:提樓下籽;撫麥秸(鍘草時掌草);場內使的左右鍁(指揚場)。魏峰想想,自己還一樣沒學會,離當一個真正的農民還差十萬八千裏,但他堅信他一定能學會。

他一天多層對兒騾的藐視感覺,手癢癢地盡想懲治它。這天套車時,兒騍又張牙舞爪大施淫威,他對車老爹說:“老爹,讓我教訓教訓這畜生吧?”

“不行!不行!”車老爹頭搖得像撥浪鼓,“你才練了幾天,打翻毛了你就別想近身。”

“試試!”話間,兒騾左蹄向他飛來,他向後退了一步,手起鞭落,“啪!”兒騾蹄腕挨了一鞭,不敢起左蹄,又用右蹄彈來,魏峰迅速把鞭子換到左手,向右跨了一步,“啪!”兒騾右蹄腕又挨了一鞭。此後,雙蹄著地嘴裏咯哼,屁股敢抬而不敢起蹄。它瞪著血紅的眼睛瞅著魏峰,一跳一跳豎起前蹄,要不是拴在樁上,它準凶神惡煞般向他撲來。他再也無法忍受,“唷一一”了一聲,轉到它的旁邊,鼓足氣力,掄圓長鞭,“啪!”鞭梢在兒騾頭頂炸響。兒騍雙蹄跌落在地,渾身顫栗,右耳尖缺了一大豁,鮮血直流。

車老爹不由分說,“啪!”扇了魏峰一記耳光,跑到兒騾跟前,用手捏住兒騾流血不止的耳朵。

魏峰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心裏有失手的愧疚,但更多的是複仇的快慰。他想起了盼人窮傲慢仇視的眼睛和白花蛇譏誚的目光,長長舒了一口氣。“還不快燒點棕灰來!”車老爹仍捏著兒騾的耳朵。魏峰忙跑去燒了棕灰給兒騾傷口敷上,血慢慢止住了。車老爹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眯眯地把鞭子塞到他手裏,拍了拍他的肩膀,滿意地豎起大拇指在他麵前晃晃,回家取鐮割麥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