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簡剛踏進房間,迎麵一個枕頭橫飛過來,本能地一閃,枕頭不偏不倚扔在跟在身後的孫晉的臉上。
孫晉忍不住“啊”地大叫一聲。
“看來小野貓又有力氣發飆了。”慕以簡好整以暇地看著坐在床上氣鼓鼓的沈青嬋。
沈青嬋斜斜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誰要你多管閑事的?”
聽雪盞說,慕以簡從皇後手中帶走了她,清晨又將廚房攪了個雞犬不寧,當真叫恨也不是,喜也不是。
孫晉再忍不住跳出來,大聲叫嚷道:“沈姑娘,你太不知好歹了。有你這樣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嗎?”
沈青嬋一挑眉,似笑非笑道:“真沒看來,七殿下身邊的奴才也是如此才學淵博,罵個人還出口成章外加典故啊。”
“你……”孫晉漲紅了臉,一衝動之下想衝到沈青嬋麵前揚揚威。
誰知,雪盞板著臉上前一攔,孫晉忙嚇得趕緊縮回身。
瞧著孫晉的慫樣,沈青嬋心情大好,故意朝他作了個“你奈我何”的鬼臉。
這一幕落在慕以簡眼中,有心花在胸膛慢慢盛開,一直開到嘴角,說道:“你乖乖聽話,吃藥喝羹,晚些時候帶你去個地方。”
沈青嬋就著雪盞的手慢慢地站起來,氣定淡閑問道:“七殿下能帶我去什麼地方?”
孫晉完全看傻了眼,沈青嬋剛剛坐著還是一副捉弄自己的樣子。
現在站起來,嘴角微翹,眉目春色,竟讓他生出睥睨眾生的錯覺。
難怪自家主子被迷得七魂丟了六魄。
慕以簡說話算數。
天黑之後,便帶著沈青嬋從宮中偏門悄然而出。
沈青嬋沒想到慕以簡會帶她出宮,更沒想到的是他帶她去的地方,讓她一下子沒忍住,淚意滿眶。
醉歡枝。
這個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
如今再見,居然已不複往昔模樣。
曾經楊柳依依,花香鳥語,如今衰草叢生,縱有綠意,看起來也分外凋敝。
曾經曼歌輕曲,霓裳舞姿,如今不過是雕梁畫棟,結滿蛛絲。
曾經胭脂爭豔,或是嬌笑爾儂,或是嘔氣拌嘴,如今隻有蟈蟈在草堆裏獨奏狂躁曲。
身在其中的時候,總為瑣事操煩,總以為哪天能離開才是自由。
等到失去的時候,才發現再不美好,也能成為珍貴的回憶。
可是隻是回憶,回不去的記憶。
傷感和悔恨在交織,誰也分不出勝負。
曾經多少次夢回這裏,從未是這般的模樣。
別人眼中的醉歡枝,卑賤不堪。
可是對她來說,醉歡枝承載了太多的喜怒哀樂。一樹一草一花一瓦,每一處都是她精心打造與別處不同的風雅,都有她的心血。
而心血被毀於一旦,豈止是一個痛字就能形容的。
而痛到傷心處,唯一能表達的也許也有眼淚。
慕以簡默默跟在她身後,見她淚流不止,不由心疼地牽起她的手,柔聲道:“去看看你原來的房間。”
沈青嬋腳步一頓,有些猶豫,終是搖頭,道:“還是不去了,看了也是陡添煩惱。”
慕以簡故作神秘,調侃道:“確定不去?你可別後悔。”
那神情仿佛藏著神秘禮物,若是錯過了不可埋怨的樣子,直接勾走了沈青嬋心底最後一絲忐忑。
“喜客梢”。
雖然不見名貴的古董瓷器,但勝在保持原貌。隻是久未打掃,也蒙上了灰塵,可是比起疏蠻歡的狼籍,實在是要好上幾許。
沈青嬋有些意外,一邊四處走著,一邊看著慕以簡,不解地問道:“是你吩咐的嗎?不許破壞?”
“你這裏也沒什麼值錢的,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讓他們下手輕些而已。”慕以簡淡淡別開眼。
父皇終究狠不下心來,醉歡枝雖然被抄家,但終究還是保留下來,沒有一把火燒為灰燼。
也不知是因為當年的皇魁棠華還是因為善妃,誰也猜不到父皇的心意。
這廂,忽然想起什麼,沈青嬋推開自己寢房的門,彎下腰折身在床底下一陣搗鼓。
慕以簡忍不住笑出聲來,故意說道:“剛剛是誰說不想來的?怎麼一來就跟野貓似的亂竄?是不是藏了什麼寶貝?給我也瞧瞧。”
沈青嬋也不搭理,任他取笑,一手在床底下摸索,半天才扯出一個錦囊來。
慕以簡眼尖,忙伸手搶過來一看,暗綠色錦囊上,大朵梔子花盎然怒放,他的眉頭微微一簇,不由問道:“怎麼會有人繡這種花?”
沈青嬋拿回來,輕輕拂去上麵灰塵,低聲道:“幸虧這裏沒被翻個底朝天,這東西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