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麼要有欺騙,要有隱瞞,要有不信任。
全心全意地付出,換來的,不過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若說心不疼,可真是自欺欺人。
一如菱花窗欞上,沒有任何瑕疵,可若是細看,就會發現,有暗紅的血跡入木三分,猙獰,如梗在喉。
雨淋淋瀝瀝下了兩天,掃去了絲絲燥熱。槐樹的葉子密密匝匝擠在一塊,像一團墨綠的雲,綠葉中有小簇的黃花探出頭,空氣中溢滿清香。
自從拈眉當了二主事之後,沈青嬋便輕鬆許多。除了一些難以決斷的事,其它日常瑣碎,拈眉都能應付自如。
於是,這一日,沈青嬋身邊沒帶任何人,去探望久病未愈的妙姬。
妙手回春。
不同於拈眉住處的百花爭豔,妙姬住處最多的便是竹子,鬱鬱蒼蒼,重重疊疊,望不到頭,有竹香隱隱浮動。新雨後,有的雨珠順著竹節輕滑而下,仿若汩汩溪流;有的在葉子尖口晃蕩幾下,便如流星墜地。
風,輕輕拂過,沙沙的聲響,有如樂曲,空曠,悠遠。
沈青嬋不自覺皺緊了眉頭。
屋子裏濃濃的藥味,有些嗆人。
妙姬的大丫頭巢兒忙迎了上去,沈青嬋擺擺手,她便乖巧地退至一旁。
幾日不見,妙姬的臉色更加蒼白,幾近透明,眼圈微微有些發黑,活脫脫的病美人,見沈青嬋來,便要起身。
沈青嬋慌忙快步上前,按住道:“病著就好生躺著,起來做甚麼?”
妙姬虛弱地搖搖頭:“成天躺著,也怪膩味的。”
“不是說濕濁內生、氣血虛虧嗎?怎麼調理了這麼久還沒見好轉呢?你自個不是也懂醫理?”沈青嬋拉過妙姬的手,已骨瘦如柴。
“姑娘是心事太重了,總嫌藥苦,不肯喝。拖拖推推,這病就……”巢兒心裏擔憂,忍不住說了出口。
“多嘴,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妙姬喘著氣尖聲喝道。
巢兒委屈地扁了嘴,說道:“這樓裏也隻有嬋主事的話你肯聽,再不說,病怎麼能好。”話裏已有淚意。
沈青嬋笑道:“你個丫頭倒是忠心。你主子病著,別跟她一般見識。這兒有我,你下去吧。”
巢兒紅著眼眶退下。
“你呀,是不是偷偷還將藥倒花盆裏,怪不得味道這麼濃。”沈青嬋嗔怪地看了妙姬一眼。
妙姬微微有些臉紅,不自然地說道:“這是你做的事,我可沒有。我記得秋姨還怪我來著呢。”
妙姬是四大花魁中最早進樓的。那時候杜舒秋還在,對沈青嬋極為疼愛。有一次沈青嬋生病了,拈眉又忙得不可開交。杜舒秋便吩咐妙姬來照顧,誰知道沈青嬋嫌藥苦,偏偏鬼機靈,總能想到法子偷偷將藥倒了,害妙姬挨了不少批。
妙姬攥緊了沈青嬋的手,悠悠歎氣道:“以前,我一直想不通,分明有我們幾個年紀比你大的人,秋姨不選,偏偏選了你。”
“如今你想通了?”沈青嬋調皮地眨了眨眼晴。
“恩。”妙姬點點頭,“我果然是個沒用的人。”
沈青嬋不明所以,正想細問,卻見門簾一掀,水綠色的身影飄至眼前,劈頭蓋臉便是一句:“沈青嬋,你個不要臉的東西。”
是憶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