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臘月廿六，因為出國的日子定了，冷小菁覺得走之前還是去看看海藍，畢竟是曾經的摯友。這樣的日子，沒什麼人來探監，周圍安靜空曠。
等了好一會兒，她以為海藍不肯見自己的時候，海藍意外地出現了。看上去人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一雙眼睛黯淡無光。她依舊不肯多說話，冷小菁就抓著話筒自顧自地說給她聽，說的都是一點一滴的小事，譬如說今年的雪來得格外晚，比往年又多下了幾場大雪。今年是她們P大的一百年校慶，學校校友會的人又捐了多少款，當年她們中文係的主任成了校長。很多師兄師姐都回去聚了一聚，她們班最其貌不揚的女生嫁入了豪門，同學都羨慕極了。慢慢地，冷小菁終於看見海藍的眸子有淡淡的神采，她笑了笑，時間差不多了，總該道別一聲。
“我申請了去紐約的雜誌社工作，下次來看你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她看到海藍眼光略微暗淡下去，嘴角動了動，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
或許有些朋友隻能走到半路，就像有些感情注定沒有結果。但是，對於冷小菁來說，她盡力了。
下午的時候，她正打算去超市買菜，出門前卻接到左晨晨的電話，讓她過去吃餃子。
他們新房裏的廚房很熱鬧，白騰騰的蒸汽一股股地冒出來。左晨晨雖然懷孕了，卻好動。餃子端出來熱騰騰的，薄薄的餡，湯汁美味。晚飯後，她和左晨晨在客廳裏聊天。冷小菁實在是想不到，從來不屑於玩手工的左晨晨學著織起了毛衣，一針一線，動作極認真。
“要做媽媽了，以前連筆頭都懶得動的人都使起了針線。”她取笑道。
左晨晨咧著嘴笑，不過知道冷小菁要出國後便笑不出來了。冷小菁沒辦法，隻能安慰。
還有幾日便是除夕，各大商場為了促銷花樣百出，到了晚上街頭更是火樹銀花的。寒風吹過，真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那日下午，冷小菁去百貨商場買東西，人又多，她排了好久的隊才結了賬出來。外麵天氣很好，已是傍晚，金光粼粼的江麵仿佛灑了金粉。天空中的雲霞，由最初的玫瑰紫漸漸滲入了胭脂紅。澄碧如洗的天幕，這裏一抹，那裏一畫的，像是被潑了顏色的油畫，漸漸凝固。
冷小菁雙手拎著幾個滿滿的袋子，因為重了些，勒得手指發疼。她兩隻手換著拿，走得很慢。
蕭楠洛那時正談完生意和客戶從會所出來，身邊跟著秘書。隔了一條街，他遠遠地看到了她，穿著厚厚的粉色的羽絨服，包得像個粽子，吃力地拎著幾個袋子，正在路邊休息。
他腳步定在那裏，隔著一條人來人往的街道，卻那樣遠，仿佛是咫尺天涯。他都不敢呼吸，生怕打破什麼一樣，隻能屏著氣，手握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遠遠地看一眼，就覺得滿足，仿佛一生一世，都在裏麵，又似乎多一秒，都成了奢望。口袋的手機振動起來，一直振，一直振，一下一下仿佛振在他的心上，最後心都麻了，他才回過神來。
蔣若在後麵提醒他：“蕭總，車子在前麵等您。”
他抬腳走過去，看見商場的電子屏幕上的畫麵，有個男孩對一個女孩說：“如果你覺得傷心就抬頭望望天，這樣眼淚就不會流下來。”
他想起那夜她在梓園仰頭望天的樣子，原來，那個時候，她是在哭。
他記得Vivian在電話中的話，她除夕夜出國。他受傷後她照顧他的那一個月，那樣美好的時光，卻像漂在海上的花，搖搖晃晃，無聲無息，沉入海底。
一朵不知名的花倏地砸落在他的肩頭，他拿起來看，開得正好，花瓣都軟軟的，像她的臉，仿佛他的愛情，總差了刹那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