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傷口的巨痛和無法遏止的眩暈幾乎令我無法坐穩馬背。低頭隻見胸甲上已滿是鮮血,呈現出凝固的醬紫色與流動的鮮紅色。一呼一吸之間,嘴裏和傷口都不斷地湧出鮮血的泡沫--別說打仗,即便是快馬奔馳,隻怕那劇烈地顛簸都能要了我的命。

回顧身側的將士們,由於大多數人都散落在平原各處打掃戰場或清點戰利品,所以隻剩下四百多人聚集在自己身邊。看著一張張憔悴的麵容,他們都和我一樣的疲憊、一樣的瀕臨死亡。

伴隨著那種熟悉的地麵地微微顫動,一望無際的原野上,一團塵土自地平線迅速靠近,不斷擴大,那是馬超所統率的鐵羌盟大兵團,數不盡的鐵槊在陽光下反射著點點光芒。

自己一直苦苦掙紮求存,到了今天依然擺脫不了被亂世所吞噬的命運麼?

忽然覺得四周所有一切都失去了顏色,隻剩下那黃色的天,紅色的地,淒厲而又刺眼。

麵對這些對我流露出寄托和依靠眼神的部將和士兵,我盡量努力地想對他們笑一笑,但這表情比哭還難看。

轉回頭伸手罩住了麵孔,我並不想哭,但痛苦的熱淚卻止不住地狂湧而出:這幾日的輾轉反側,昨天那舍生忘死的連場搏殺,自己竭盡心力與敵人鬥智鬥勇,都是為了什麼?最後換來的就是這個下場嗎?

我一直都在為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去爭鬥,和自己鬥,和敵人鬥,可是現在,卻是非死不可。這個念頭在腦子裏不住盤旋,隻覺得滿嘴都是苦的,仰頭望著昏黃的天空,既然是這樣,自己究竟又是為了什麼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結局嗎?

我歎了口氣:經過這麼多變故才發現,與這亂世相比,自己不過是一粒塵土,實在是太渺小了。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那我也無話可說,惟有坦然接受,如此而已。

明達,你,你快些回來……

忽然想到那個獨眼的女孩子,想到她遍體鱗傷的模樣,想到她斷線珍珠似的眼淚,想到那臨別的一吻……猛地感到胸中一陣劇烈的刺痛,令我氣都透不過來。

羅珊,對不住,看來我是要失約了,可請你諒解,我已經盡力而為了。

上天,如果在這充滿恐怖和死亡的世界裏,你真的還存在的話,就請你保佑羅珊,願她能夠平安快樂地度過一生吧。

“曹性,”我用手擦了把臉,穩定了自己的情緒,開口講道,“你趕緊回城,告訴張遼、賈詡他們,趕緊帶兵去投曹操。現在我已奉曹操為軍事盟主,他必定會收留你們。”轉過頭特地加上一句:“千萬記住跟文遠大哥說,我請他照顧好羅珊。”

聽到我這交代遺言一樣的叮嚀,四周人群無不變色。

“中牟的將士要想平安東撤,就非要有人能在此牽製敵人大軍不可,而這一片兩河之間的空地,就是通往中牟的必經之路,”我淡淡道,“之所以大夥兒落到這個田地,都是我這個當主公的給辦砸了……你們趕緊和張遼一同撤退吧,這裏我頂著。”

魏延急道:“主公!”

“魏延,你也走,再去找個更好的主公,”我苦澀地笑了笑,打斷他道,“記住我的一點忠告,你性子急躁、高傲,又不大看得起讀書人和士大夫,將來當心因此要吃虧。”

聽我這麼講,魏延嘴唇顫抖,兩行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鄧博、胡安、胡車兒,還有你,雷吟兒,你們都走吧,帶著士兵們趕緊走。”我長歎道,“自從你們跟了我,苦沒有少吃,可我這個當主公的,卻從沒給你們帶來一點好處……”說到此處,心中歉疚,嗓子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

胡安急道:“主公,您別說這些,跟我們一同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