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存禮明白,現場肯定非常的混亂,麻痹的,這個時候跑去做工作,這不等於是自討苦吃嗎,他連幾句鼓勁的話都沒說,而是說,我一會兒過去,你出來接一下。
掛了電話,白存禮已是大汗淋漓,前胸和後背都濕了一大片,整個人像剛從水裏爬出來一樣。
司機把車開出來,一看他這個樣子,隻問了一聲:“白縣長,你……”
沒等司機說完,白存禮上了車,氣急敗壞地說:“你什麼你,開車,去城關鎮衛生院。”
讓白存禮沒有想到的是,現場比當時城關鎮衛生院要求罷免院長的那天混亂得多,圍觀的群眾一層又一層,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
在離衛生院不遠處,道路堵死了,裏裏外外全都是人。
城關鎮衛生院被圍得水泄不通。
白存禮讓司機在人群外停車,他害怕把車開過去,憤怒的群眾會把他吃了。
他下了車,隻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一棵樹下,猶豫著該不該走過去。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白存禮的心髒快要炸開似的,手機的響聲像哀叫,像嚎哭,他不想接這個電話,想把手機摔碎,他抓著手機的手篩糠似的抖著,他怕電話鈴聲會引來周邊的群眾。
可當他瞟見手機上的號碼時,他又不得不接通了電話,喊了一聲:“大縣長……”
“老白,你在哪裏。”是付大木的聲音:“情況怎麼樣。”
“大縣長,我……剛到現場,情況很糟糕。”白存禮沒有說下去,他故意把手機舉著,好讓付大木能聽清楚這邊的叫罵與哭喊聲。
付大木的聲音很嚴厲,他問道:“你告訴我,到底人死了沒有。”
白存禮點著頭,有氣無力地說:“死了,肯定死了。”
大家可能要問,白存禮還沒有了解情況就能肯定人死了呢,因為這起事件,他是策劃者之一。
昨天下午,白存禮接到付大木的指令布置常以寬采取行動。
常以寬安排心腹老錢在食堂放了一把火,他自己則穿上白大褂戴上大口罩,趁亂溜進了病房,在小男孩的吊瓶裏加了大量的麻醉劑。
小男孩是鎮中心學校五年級的學生,下課與同學打鬧時摔傷了腿,老師把他送到了衛生院,剛剛處理完傷口回到了病房,食堂就起火了。
當時,病房裏的另外一個病人去看火勢情況,送男孩來的老師正在走廊裏聯係小男孩的家長,病房裏空無一人,讓早有預謀的常以寬輕易得手並迅速離開了。
白存禮當過鎮黨委書記,經曆過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但死人的事還是第一次遇到,而且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
死人,這個可怕的現實,在他給常以寬布置行動的時候還沒有理解其中深刻的含意,現在他才清楚,人死了,就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而這一切,他竟然是主謀之一,這是多麼可怕而又悲慘的事啊。
白存禮抬起頭,舉目四望。
啊,這是什麼地方,眼前所有的麵孔都是陌生的,不,豈止是陌生,個個臉上都殺氣騰騰、怒不可遏,咒罵的、喊冤的、訴苦的,還有呼天哭地的。
一時間白存禮真的有些手足無措,六神無主了。
他知道,此時此刻,他這個副縣長連一文錢也不值了。
白存禮像是被定住了,內心的恐懼像浪頭一個接著一個衝擊著他。
在這短暫的時間裏他好像什麼也沒想,腦子裏一片空白,甚至他以為,一時衝動的群眾會罵他,或者對他拳腳相加,他想,如果真的是那樣,他也絕對毫無怨言,畢竟,孩子之死他難逃罪責。
付大木在電話裏喊:“老白,你他媽的給老子聽清楚,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白存禮仿佛聽到了一聲炸雷,從恐慌中驚醒過來,他顫顫巍巍地問道:“大縣長,我……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火上澆油哇,把事情搞大,搞得越大越好。”付大木在電話那頭也似乎意識到了白存禮的猶豫和膽怯,他怒吼道:“要不,你就等楚天舒來整死你吧。”說完,掛斷了電話。
橫豎是個死,那就再賭一把吧,白存禮咬咬牙,狠下心來,擠進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