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if線:兩世(1 / 3)

回望過去幾十載,時序自覺此生已得圓滿。

雖然他少時遭人陷害,人生境遇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從此失去至親,痛失愛妻,可至少,在他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之前,他重新找到了生命中最珍重的存在。

哪怕是在彌留之際,他仍能回憶起多年前,在家門口被一個陌生小女孩撞來的那一刻,他的整個世界也一齊被點亮了。

後來他知道,那個稚嫩機靈的小丫頭,是他的女兒。

是他的妻子拚死為他留下的小閨女。

時序沒有養過孩子,以他那時的身份,也早就不知道如何才能算是不虧待女兒,一個與他流著相同血脈的親生女兒。

他怕女兒嫌棄他的殘缺之身,也怕女兒被外麵的風言風語所影響,對他抱有忌憚躲避之意。

又或者因他粗心大意,有哪裏沒照顧到的地方,讓女兒受了委屈,事後彌補也是徒勞了。

一樁樁一件件,都成了讓時序夜不能寐的罪魁禍首。

沒有人知道,大權在握的司禮監掌印,原也有這麼多擔憂。

好在,他的寶貝女兒是個極容易滿意的孩子。

時序心想——

其他富貴人家,總能養出幾個紈絝子弟,而他家雖算不得壕無人性,可也是小有薄產的,這種情況下,女兒依舊貼心乖順,必然還是因為他疼寵得不夠,不然如何性子這樣乖軟?

他隻恨自己對女兒的關注還是太少了些,沒能把小姑娘養得驕縱蠻橫些,對家裏人總是心軟也就罷了,對著外人也總容易被騙。

就比如那深宮裏的某位。

女兒嫁入皇家,自打得知先帝賜婚起,時序的擔心就再沒有停止過,宮裏的帝後恩愛相持了一輩子,他便也惦記了一輩子,最大的區別,不過是早些年惦記得明顯些,晚年時就不把這些情緒帶給兒女孫輩了。

這也多是得益於太子……或者說新帝宮裏始終隻有皇後一人,真的做到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眼下時序已是垂垂,兒女們也活過了大半輩子,直到這一刻,他再也說不出帝後的不般配來。

寬大的床麵上,時序的呼吸趨於平寂。

他最後一次睜開眼睛,沒有看圍繞在床邊的小輩,隻將那雙混沌的眸子定定落在時歸身上。

他此生最後一句話便是——

“阿歸,一定要幸福啊。”

話音落下,時序這一生,便徹底落下帷幕。

……

不知道多少年前,時序曾聽一個光頭和尚講經,說什麼今生來世的話,勸他多積功德,不好妄動殺孽。

對此,時序嗤之以鼻。

可他如何也沒有想到,原來人真的有來世。

還是一個……處處透露著陌生和詭異,與他印象中的畫麵全然不同的來世。

“醒了醒了,這個人醒了!”

當時序再次睜開眼睛,他先是被刺目的白熾燈晃住了

眼睛,緊接著耳邊就傳來一陣嘰裏咕嚕完全聽不懂的話。

下一刻,又是兩個一身白色的男女湊上來。

“你們——”

“你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你是哪裏人,叫什麼,為什麼會昏倒在薔薇山莊外,你跟小主人認識嗎?”

時序身邊圍了七八個人,才聽他開口,便忍不住七嘴八舌地問起來,他們操著一口口音極重的外語,語速又是飛快,一段話落下,毫不意外,時序整個人都蒙了。

而這時,後進來的兩位醫生也開始上前一步,動手為他檢查起身體來。

“等等——”時序一向不喜人靠近。

然他剛剛蘇醒,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且他身量雖高,在人高馬大的外邦人麵前,到底還是有些薄弱了。

他的反抗在醫生眼中根本算不得什麼,隻輕輕一抬手,就將他壓在了手下,隨之嫻熟地給他探起體溫血壓來,一邊檢查一邊噓噓念著什麼。

時序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看他們動作,漸漸也明白了什麼,可真正讓他停止掙紮的,卻是他兩腿之間的異樣,那份他已經幾十年不曾感受過的異樣。

時序渾身僵硬,呆滯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

……他到底,是怎麼了?

直到醫生檢查完畢,時序也沒能回過神來。

不過他已經將身邊的人看了一遍,也看出了他們與自己的差異,這一個個金發碧眼的高大人種,倒是與他偶然得見過幾次的海外商人一般。

他還看見了掛在床尾的那麵琉璃鏡……應該是叫琉璃鏡吧,時序也不知道。

反正從那麵透白反光的琉璃鏡中,他也看見了自己的容貌,倒是與他二十多歲時差不多。

隻是他身上還沒有多少力氣,暫時無法驗證。

……所以說,他是轉生到了海外番邦?

可真有輪回的話,不應該了卻前塵,從嬰兒開始嗎?他這帶著上一世的記憶,還直接二十多歲又是怎麼回事?

時序心裏存了太多太多的疑問,可事實上,麵對諸多聽不懂言語的番邦人,他連自己的處境都搞不明白。

甚至不及他多想,一種熟悉的沉重感就再次出現在他的眼皮上,讓他頃刻便再次陷入沉睡。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睡下不久,身邊的醫生就跟莊園裏的仆人們商量起——

“我看他跟小主人長得很像,說不準是小主人的什麼親戚,不如叫管家來看看呢?”

“他剛剛好像有說話,說什麼……等?這是不是漢話,我聽管家講過,但我也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還是叫管家來吧,等他蘇醒了,我和威廉就去找管家,或者請小主人來看看。”

“還是先找管家吧,小主人這陣子情緒不高,連家庭教師都不願見了,還是不要見陌生人為好。”

“那好吧,就聽你的……”

於是等時序再次醒來,他就發現,原本圍在他身邊的一圈人全不見了,隻剩下一個一

身白色的女人,旁邊站著一個鬢發梳得整整齊齊,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人。

“你就是安娜他們說的,跟小主人長得很像的那個?”

管家一開口,時序又是一驚。

無他,隻是因為管家說的也是漢語了。

時序警惕地看著他,斟酌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小主人是誰,我也不懂你們之前都在講什麼。”

“不知能否告知,此處可還是大周境內,又是哪一年?”

溫莎管家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勉強耐著性子:“這裏是挪威,不是什麼大周,今年是公元2100年。”

挪、挪什麼?公元2100……又是哪一年。

自從司禮監退下後,時序曾在外遊曆過幾年,也是看過不少奇人奇事奇景,但任憑他搜遍記憶,也不記得有個叫挪什麼的國家,還有公元年,更是別提了。

他艱難地按了按自己的額角。

這片刻工夫,溫莎管家也看出點什麼。

他本就不是什麼有耐性的人,若不是安娜幾人一直說有個跟小主人長得很像的男人,他根本就不會來這一趟。

如今人見到了,若說相像,他不否認。

可同時,他也覺得,這個男人的腦子好像不太好。

一個腦子不好的陌生男人,再是跟小主人長得像,他也不會把人帶去小主人麵前,平添風險。

轉瞬間,溫莎管家就有了決定。

他轉頭與安娜交代道:“將他看好,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他出這間屋子,再給他找兩個老師,一個教他講挪威語,一個教他熟悉挪威,等什麼時候他正常些了,什麼時候再喊我來,在此之前,絕不可讓他出現在小主人麵前。”

安娜無奈答應。

時序聽不懂溫莎在說什麼,隻是看著他轉身快步離去,而那個麵容明媚的女人在向他露出一個笑容後,嘰裏咕嚕又說了點什麼,也跟著從房間裏離開。

緊跟著,時序便聽見了房門落鎖的聲音。

時序:“……”

一時間,他竟拿不準是想法逃跑,還是靜觀其變了。

最終,還是他那不爭氣的身體拖累了他的腳步。

而就在溫莎管家離開的第三天,兩位老師就找好了。

在聽他們講明來意後,時序徹底歇了逃跑的心思。

別的不說,至少,他得先把人們的話聽明白。

時序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裏被困了足足半年,半年裏,除了兩位老師和常來看望的安娜,他再沒見過第四個人。

就連每日的三餐,都是老師們過來時順手帶進來的。

在這半年裏,他不光掌握了兩門新的外語,順便了解了當今世界的新格局,至於他所熟知的大周,因為老師們講授的曆史隻有北歐,他也不知大周到底有沒有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