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蠱(超群)
序章
這一日清晨,金沙江一帶蠻荒原生林區,靜蘊了一宵的密林中傳來簌簌的聲響。淩亂的腳步由遠及近,待前可見並非毒蟲猛獸,林中正穿行著兩個土民裝扮的青年。
行到此處,其中一人突然停下身子。陳四海扯下頭上的白頭巾。寬闊的額頭下麵,是一張黝黑的麵孔。
“二哥,咱們休息一下吧!出了古頭寨大寨門已經那麼久,好像用不著繼續當這土特務了吧?”
同伴的另一個青年年紀稍長,不過二十光景,微眯著眼睛,卻是一臉白淨秀氣。他望了望,找一顆四人合圍的闊葉木靠下,說道:“那就歇會,隻是不能歇得太久。咱們將卓古土司吃飯的家夥都搞出來了,路上車又壞了來不及修,現在卓古土司一定暴跳如雷,說不定現在就派人跟來了!夷人狠辣,咱們可別真把命丟在這裏!”
陳四海不以為然地拿頭巾擦著額頭的汗,同時拍落著經過小灌叢時沾在身上的草屑,完畢,操起身後一個行軍水壺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才長歎一口氣,把水壺一甩:“真他媽過癮!二哥,給你!”
白臉青年欣然接過水壺,然而,陳四海在對方灌水的時候又說道:“對了二哥,那個……把你那寶貝亮給我看看。”
聽到這頗具歧義的話,白臉青年頓時給嗆了幾口,咳得滿臉通紅。不過,他知道陳四海期待的是什麼,稍作喘息便說話:“咱們雖然把影蠱蠱母弄了出來,但現在還是在任務途中,謹慎點好啊,回去再看怎麼樣?再說咱們對這蠱術也不怎麼了解,別真的惹上麻煩。”
“你偷了古頭寨小公主的情,又盜了古拉土司的蠱,卻沒有老老實實留在山寨當附馬爺……這個麻煩還不夠大麼?嘿嘿!聽那些土民說過這蠱母壽數六百有餘,吞噬毒蟲逾萬,業已通靈,吹得都快成仙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呃……現在讓我看個新鮮成不成?家裏那幾個老家夥們都是吝嗇鬼,這回去後可就看不到啦!二哥……你看咱們是這麼好的兄弟,通融一下,稍稍給點麵子吧?”
見了兄弟的嘮叨,白臉青年微笑一陣,說:“四海,你可是國安局異能組的正式組員,少尉軍銜在身,怎麼做事還是像個小孩子?”
“奶奶的,少尉又怎麼著?我陳四海未滿十八歲,被一幫子老家夥騙了進來當勞工使喚,想想就他娘不爽啊!”陳四海捶胸哀歎,露出一副誤入賊窩的後悔表情,同時緬懷著過去:“你不知道我半年前在萬和城的時候是多麼逍遙,馬子泡了一大把,兄弟結了一大幫,整個萬和城四條街區我都已經占了三條,如果不是這幫老家夥們來打岔……我靠!就一統天下了!”
說著陳四海手中一招,變戲法似的就弄出一條短凳,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白臉青年聽到搖搖頭:“那些小打小鬧的玩意當不得事兒!四海,我問你,你的異能從覺醒到現在快有一年了吧?二哥要告訴你一句,你現在還沒有明白異能的奧義,所以對異能的使用可要把握住分寸,否則對身體會有很大的傷害的。拿著這個,累了坐坐吧。”他從身上卸下一個小木箱遞給陳四海。
“好好好,我不亂用就是,真是囉嗦!”陳四海一邊抱怨著把板凳弄沒了,一邊拿手往白臉青年懷裏掏,白臉青年瞪了他兩眼根本沒用,還是給他將那個裝蠱的玉瓶掏出來了。
這是一個寸高的藍田玉製小瓶,小葫蘆形狀,光滑的表麵雕有一些古怪的紋路,像田間錯亂的阡陌。即使不懂收藏的普通人看這玉製小瓶,也可以知道這樣式奇特、做工精細、雕紋古樸的玉器絕對價值不菲。
“二哥呀二哥,土司家那小土妹長得倒真夠水靈,你可沒福氣享受嘍!不過,一個姑娘家整天玩蛇弄蠱的,這樣的女人還真有點恐怖,哈哈!現在估計小土妹正在挨家法吧,可憐啊……”
陳四海揭開玉瓶的紅木塞,正要拿眼湊進瓶口,卻被二哥拿手製住。“把瓶子收起來,聽聽後麵,好像有什麼聲音。”說著二哥突然趴下,將耳朵俯在地麵好一陣,臉色突然變得很古怪。
“我靠!不會是土司老兒追過來了吧?”陳四海這時也有些緊張起來。後麵一大片樹林都傳來窸窸窣窣的怪響,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隨著聲響的遞近,密林遠處厚厚的敗葉叢中出現無數五彩的小點。
初看隻是小點,稍片刻這些點已經變成各色花紋長條形狀,活動迅捷,細碎的異響更加緊湊,回蕩在整片林區。
是蛇!密密麻麻的毒蛇潮水一般湧了過來。
一股撲鼻的腥味隨之而來。兩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沒有片刻的猶豫,兩人起立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逃命。
蠻荒原始區域蛇蟲野生野長,劇毒封喉,這要是被親上一口,估計就算有血清都可以省了。所幸的是,他們原本進林子隻為掩人耳目,並沒有深入,此刻極力往林子左側靠江那邊跑,以圖躲過林中這一波蛇潮。
奔跑中白臉青年突然身子一頓,手捂著胸口直皺眉頭。見二哥突然停下,陳四海給嚇了一跳,不由拿手使勁拽著他跑,同時關切地問一句:“二哥,蛇還在後麵追著咬咱們屁股呢,你這倒是怎麼了?”
“我怕是中蠱了。”
陳四海大驚失色:“不可能!咱們一路事事小心,吃飯、喝水,食物都要經過小型微波爐,連與人握手都帶著隱形手套,你怎麼還會中蠱?”
“唉……千算萬算,想不到我還是漏了一著。”
“難道是因為那……”
白臉青年搖頭苦笑,想不到土司家小土妹主動送來的那個香豔吻,竟有這麼大的禍害。不過,如果不主動接受那個吻,恐怕這趟蠻荒行根本就是白跑。他倒是很鎮定,拍拍陳四海的肩頭:“不用緊張,咱們如果快點回去,憑家裏那些老頭子本事倒是可以救我一命。”
“負心的家夥……你們還能活著回去麼?”一個冰冷的女聲響起,居然是從後麵蛇群傳出來的。兩人扭頭一看,蛇群處吹來一條漆黑的影子,就像海綿吸水,越放越大,烏雲一樣侵蝕著密林的地麵。
“不好,居然是蠱降!咱們分頭跑吧!”白臉青年猛地推開自己的兄弟,猛地跑往另一個方向,那黑色的影子則在他的身後狂追。
“二哥!”陳四海卻又追了過去。白臉青年見狀大怒:“你想一起死麼?走開!走開!走開……”
白臉青年的聲聲怒叱,卻讓他不得不離開。“二哥,保重!”陳四海歎息一聲,知道以夷人的手段,恐怕兄弟這一分手就天人兩隔,往日的情誼讓他很是不舍。
“兄弟……記得把蠱母帶到……”漆黑的影子消失在視野當中。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隨後陳四海雖然衝出密林躲過了毒蛇噬肉的危險,卻又出現新的狀況——
密林挨著河套不過三百多步距離。但是當陳四海衝出樹林,看到外麵河灘上密密麻麻的人頭時,不禁抽了一口冷氣。他張大嘴巴結巴著說道:“哇,不會吧,居然這麼快給找到!土,土司老頭是神,神仙不成?”
這片河岸聚集著密密的人頭,男女老少,高高矮矮,參數不齊足好幾百個,看來山寨裏隻要是還能跑的怕是全趕來了。土民們穿著草鞋,個個拿著武器,大刀、犁頭、木杖、鐵鎬、扁擔、竹笤、石塊,品種那是五花八門,人潮喧鬧的樣子還真有點原始人狩獵的壯觀。當陳四海目光掃描到人群正中時,瞳孔猛地一縮。
卓古土司帶著他的親衛隊來了。
蠻區山區山寨俱都是全寨皆兵,卓古土司的十來個親衛隊員更是久經考驗,個個身手不凡,更何況他們手中還拿著做工精良的遠程火器——雙口獵統。
陳四海一出密林就給土民們就發覺了,土民們個個興奮得嗷嗷直叫,這些並沒有完全開化的蠻荒土民血液中帶有野獸的殘忍,隔著老遠就瘋狂地拋起石頭磚塊之類硬物。看到昨夜還稱兄道弟的土民們此刻來個超級變臉,陳四海此刻還真有點不適應。
呼哈……呼哈……
穿著怪異紅袍的卓古土司帶著他的子民怪叫著衝過來了,那些親衛隊員托著獵槍衝在最前麵,正等著把他拉進射程。
“哎呀呀,跑啊!”
陳四海這一刻仿佛神鬼附身,又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用劉翔都自愧不如的跨欄弧度大步奔跑,後麵一排排密集的響聲,帶起的彈沙甚至彈破了他的屁股。但他就像吃了興奮劑般,居然越跑越快,硬是慢慢地把距離拉開。
於是河灘出現一幅奇景,一個壯實小夥後仰著腦袋猛衝,獵獵的風將他那半長的頭發帶成直線,後麵土司帶著大幫的土民也在緊追,不過因為體質的關係,老、幼、女三者已經慢慢落後,拉成長長的土人係列。隊列前方,自然是古拉土司和他的親衛隊。
呼哈……呼哈……
陳四海一個勁地跑,土民們的呼喊越離越遠。陳四海正要慶幸自己腿比他們長,一下子沒有留意到眼前的一大塊黑漆漆未知物體,砰!腦袋像給雷電擊過,瞬間幾百隻蚊子嗡嗡亂響,眼前更是金星直冒,暈暈乎乎的樣子比喝了二鍋頭還要難受。
“他、媽、的、啥、玩、意。”
半蹲著身子在原地轉悠了幾圈,眼前才恢複明亮,隻是左半邊臉疼得厲害,摸一摸居然出血了。陳四海無比懊惱。從前有個龜兔,哦不,從前有個守株待兔的故事人盡皆知,想不到他陳大爺居然變成了那個兔子,撞到大樹了。
當他聽到屁股後麵的響聲漸近,抬頭再看看前方,更是重拍一記腦袋。我日!天王老子!
前方居然無路,他現在卻是跑進一個半月形的斷崖裏麵,一邊是高高地山崖,一邊是激流的江水,後麵趕來的土民已經把退路堵住。陳四海終於給逼到了絕境。
“跳江吧?可是……我不會遊泳啊!”陳四海咒罵著蒼天。眼前這局麵真像那些三流小說二流電視劇中的濫俗情節,可他就是不信自己真能像劇中人那麼幸運能在這連鵝毛都能打著旋兒沉下去的急流中活命。可是看到後麵的古拉寨主帶著土民群眾張牙舞爪地撲近迫得他不得不做出二選一:是被土民們亂槍亂棍打死好,還是被激流的江水淹死的好?不過……聽說在這片沒有完全漢化的區域,夷人似乎還保留著吃人肉的風俗!
想到這個,陳四海渾身頓時打了個激靈,咬著牙齒做出決斷:“跳就跳吧,******!聽說人死了以後,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閉著眼睛,陳四海一個猛子紮下江去……
呼哈……呼哈……
古拉土司帶著親衛隊衝到崖下,急急下令手下開槍。雙筒獵槍一通亂響,砂粒雨點般打向落水處,隻見水漾處慢慢浮起幾條翻白的魚肚,和一縷嫣紅的血色……
激流的漩渦帶著陳四海一直往下,往下,江水的壓力、旋轉時的衝力撕扯著他每一寸血肉,然後,在卷入江下暗河某一刻,肉體的承受達到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