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真相(1 / 3)

隨著淒迷的歌聲,身著宮裝,長發飄飄的女子在霧中漸漸顯現。紅色的繡花鞋踏過了草地,一步步向門口走來。她那灰白的長發在夜風中亂舞著,滿是褶皺的手緩緩抬起,黑色的指甲不停地抖動。

嘶嘶聲中,幾根透明的冰蠶絲激射而出,緊緊纏住靜坐在榻上的言森。

“鐵鴻來,你以為蓋了身黑袍便能瞞過我麼?給我死來!”

厲叫聲中,女子雙手猛拽,冰蠶絲陡然縮緊,言森那被黑袍罩著的身體便隨著這拉扯之力在一瞬間變得四分五裂。

碎袍亂飛,斷裂的肢體散落於地,可是,卻沒有任何血跡。

女子顯然有些驚疑不定,她的頭左右輕微的側擺,似乎在想些什麼,又象在觀察屋中的情形。好半天,才緩步向屋內走去。

言森的頭顱就落在門口處,她彎下腰,將那顆頭顱拾起,翻轉過來。

一張沒有五官的布臉赫然在目。

“啊——啊——啊——!”她淒厲的尖叫著,雙手猛揚,稻草飛舞,假人的頭顱化成無數的碎屑。

“夠了,一切都結束了!”她的身後傳來一個沉靜的聲音。

她猛地轉身。

白霧中,幾條隱隱綽綽的人影緩緩圍了過來。正中間站著的少年衣著樸素,目光憂鬱,雙眉間帶著種說不出的沉痛,正是雲寄桑。

“騙我!你們騙我!”她瘋狂地大叫,身子劇烈地顫抖,一邊拚命地搖著頭。

“雲大哥,她就是凶手麼?”方慧汀在雲寄桑的身邊略帶驚恐地問。

“不錯,她就是雌雄香煞。”雲寄桑淡淡地回答。

“那她到底是誰啊?”

“你認不出她了麼?”雲寄桑的聲音中帶著一點古怪。

方慧汀望著那女子,緩緩搖頭:“她頭發那麼長,把臉都遮住了,不過看她的身形,我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女人……”

“你再仔細看看,我想,那天夜裏在墳場的時候,你是見過她的,至少,你能認出她的眼神來……”

方慧汀努力地望向那女子被遮在長發後的雙眼。

突然間,眼前一陣黑,那夜自己在黑暗中所見的凶厲與怨毒的眼神再次在腦海中閃現。

這眼神逐漸的形象化,變成了一雙飽含著恨意與瘋狂的雙眼。而這雙曾經是自己如此熟悉而親切的眼睛卻已變得那樣的陌生。

淚水不停地流下,方慧汀說出來的字已顫不成聲。

“顧……顧……顧先生?!”

“沒錯,正是我們的大神醫,顧中南,顧先生……”雲寄桑的拇指和中指不停地撚著。

“為什麼?顧先生他……”方慧汀終於哭了出來。

在這起霸山莊的幾日之中,除了卓安婕和雲寄桑,和她感情最好的便是顧中南,所以這樣的結局也令她分外難以接受。

“圍起來!”大聲下命令的是胡靖庵。

話音未落,火把驟亮,十餘位起霸山莊的好手圍成了一個大大的火圈,將顧中南困在當中。

火光照亮了他的麵孔,原本清臒的容貌因為激動而扭曲的不成樣子。雙手掩在厚厚的脂粉下,長而黑的指甲不停地抖動著。

“顧先生,事已至此,你還是束手就縛吧!”一個威嚴而充滿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

火光中,一個身形瀟灑,容顏俊偉的中年人冉冉步出。他的嘴唇薄而挺,天庭飽滿,雙目不怒而威,全身都散發著絕頂高手特有的風度。

“鐵鴻來——!”顧中南口中發出女子的厲叫聲,人化狂風,猛地向那中年人撲去。

一道身影矯健地躍向空中,攔住他的去路。

兩個人手腳如電,在空中連換了數招,才分別向兩邊落下。

火光中那人身材魁梧,衣著樸素,神色沉著,正是瀟湘一鶴喬翼。

顧中南甫一落地,身子竟不停頓,第二次躍向空中,向鐵鴻來撲去。喬翼因為落在遠端,竟然追之不及。

這一瞬,劍光亮起。

優雅的身影翩然而起,點點劍花如網,攔在顧中南的前方。

能施展出這樣舉重若輕的劍法,不是卓安婕更是何人?

顧中南竟如同瘋了一樣,不躲不閃,身子在空中劈啪作響,縮成尺許寬的一團,旋轉著,硬生生地撞入卓安婕的劍網中。

血光飛濺中,他已衝破劍網,向鐵鴻來落下。

沒有人想到他會如此瘋狂,甚至連鐵鴻來也沒有想到。

等他驚覺時,顧中南已離他不足一丈之遙。

他明白,此刻毫無準備的自己斷不能接下顧中南這全力以赴的一擊。不過他身為一方之雄,功力畢竟不凡,雙肩微晃,已閃電般左移了數尺。這段距離雖然不大,可足以令他躲過顧中南的致命一擊了。

這個時候,方慧汀卻突然大聲喊道:“小心啊!”

雲寄桑一聽到這句話,立即醒悟了她這樣喊的原因,緊跟著大叫:“他要用冰蠶絲借力!”

話音未落,去勢甚急的顧中南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魔手拉了一把,猛地憑空轉向,向鐵鴻來當頭撲下!

此時鐵鴻來一口真氣已盡,隻能眼睜睜地坐以待斃。

如同魔幻一般,一個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鐵鴻來的側後方插入,擋在鐵鴻來身前。

正是胡靖庵!

顧中南那雷霆般地一掌正中他的胸口,與此同時,他也反手一掌,拍在顧中南肩頭。

骨骼碎聲中,胡靖庵向後跌倒。

顧中南也噴出一道血線,向後倒飛。

他畢竟先擊中了胡靖庵,受的傷要輕得多,是以落地後並未跌倒,隻是踉蹌了一下,竟然再次向鐵鴻來撲去。隻不過這一次他的速度已經慢了許多,而且,受了重傷的他對周圍的一切已變得遲鈍,沒有看到自身後飛來的

那柄短劍。

沒有絲毫的阻礙,短劍刺入他的背心,又從胸前穿出。淩厲的劍勢帶得他向前奔出幾步,才站穩腳跟。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短劍,露出詫異的樣子。

然後用絕望的女子聲音說:“中南,中南,我要死了,你要替我報仇啊……”

“不會,不會!”他突然又恢複了自己本來的聲音,溫和地低語,“你不會死的,你怎麼會死呢?青湳?我一定會醫好你,一定會替你報仇的,我答應你,一定把害你的神州五傑全都碎屍萬段,所以,你也不要死,好不好……”

說完,他的身子軟軟倒下。

“不要死……”他輕聲地說出最後一句話,胸膛一陣起伏,終於靜止不動。

雲寄桑走上前去,將他睜得大大的雙眼合攏起來。又拔向他背後的短劍,遞向緩緩走過來的一人。

“容女俠,你的劍。”

火光中的女子臉色蒼白,容顏秀麗,正是容小盈。

雪蘭玉女的飛劍本就是江湖一絕,顧中南重傷之下,更是難以躲避。

另一邊,鐵鴻來抱著奄奄一息的胡靖庵,聲嘶力竭地呼喚著他的名字:“靖庵!靖庵!不要離開我!我不許你離開我!你聽到沒有!我不許!”原本神色鎮定的他淚如雨下,完全失去了一代高手的風範。

“莊……莊主,我……我不後……悔……”說著,鮮血汩汩地自胡靖庵的嘴角流出,他的身子也沉沉落在了鐵鴻來的懷裏。

鐵鴻來將他的屍身緊緊摟在胸前,失聲痛哭。

一個幽然的身影自黑暗中緩步走到顧中南的屍身前,望著他久久不發一言。

“少夫人……”雲寄桑剛剛開口。

少夫人猛地側頭瞟了他一眼,飄然轉身而去。

雖然隻是電光石火的一眼,可那其中飽含的恨意已讓雲寄桑悚然而驚,再也說不出話來。

嫋嫋的茶香騰散著,洗雨堂的大廳中一片沉默。

中間主位上是雙目紅腫,神色淒然的起霸山莊莊主鐵鴻來。容小盈,方慧汀,卓安婕,雲寄桑,喬翼,薛昊等人靜坐兩旁,隻是少了班戚虎和少夫人。

“一切都要從十五年前的雁蕩山逐魔大會說起……”鐵鴻來那特有的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在大廳中緩緩響起,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迷茫與感傷,“那次有人傳出消息,魔教外八堂的堂主在雁蕩聚會,因為他們一向負責執行魔教的外圍工作,而且出手狠毒,所以和白道的門派宿怨很深。隻是因為他們身份一向神秘,行蹤詭秘,白道中人即使想報仇也無計可施。這一次卻是機會來了。九大門派,各省的白道精英一共近四百人奇襲雁蕩,規模之大,可說曆代少有。不過外八堂的堂主們也都不是孤身赴宴,手下加起來也有二百人左右。這些人雖然武功不如我們,不過行動劃一,配合默契且悍不畏死,非常不好對付。所以到最後我們也沒能占到什麼便宜,雖然幾乎把這兩百人殺戮殆盡,可除了八個堂主中浮遊仙子花問好,絕劍過千峰受了傷,其餘六人都是毫發未傷,飄然遠去。而我們也折損了將近百人,可以說是丟臉的一仗。”

“金大鍾金兄曾經和我提起過,說當時他和冷閏章守顯勝門,莊主和白蒲苦禪守後山。不過,好像都沒有什麼戰果可言?”雲寄桑插口道。

“不錯,當時,我們都是守在後山,而那道山脊上,便隻有我們三人……”鐵鴻來歎息了一聲,“那個地方山勢險惡,四處都是絕壁,所以我們估計也不會有人向這裏來。不過居高望遠,倒是可以起到監視的作用。我們三人當時還都年輕,摩拳擦掌,隻等著看到附近哪裏出事,便下去大顯一番身手。誰知,卻真的有人朝我們這裏來了……”

雲寄桑心中一動,想起金大鍾的話:“可是遲百城?”

鐵鴻來略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遲百城!這人號稱花中君,八大堂主中,他是最好色的一個,憑著暗香‘如意春風’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子的清白。我們三個一見是這個大淫魔,都是心頭火起,不由分說就衝了上去。唉,都怪那時年輕氣盛,其實隻要我們躲在暗處,等他走近時再突然出手,便不會發生後麵的悲劇了……”他黯然地搖了搖頭,靜默了一會兒,又道:“我們三人圍住了他,開始了一場惡戰。遲百城武功雖高,可一來他不想和我們多做糾纏,隻急著脫身;二來我們年輕,敢打敢拚,幾百招後,他便漸漸落在了下風。誰知這時,他卻暗中布下了如意春風。這暗香無色無味,雖然不是絕毒之物。可一旦吸入,便春情勃發,不可抑止,男女均不例外。等我們發覺不對時,已經著了他的道兒。”

聽到這裏,雲寄桑已隱隱猜出了下麵的事情,心中不由一緊。

就聽鐵鴻來又道:“以我們當時的情形,當然不能再打,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遲百城從我們眼皮底下逃走。我們三個則急匆匆地去找解藥。那如意春風的藥效實在太烈,到了山腰時我們已經全身滾燙,難過得如同裂開了一般。白蒲記得西邊斷崖附近的楓林中有個水潭,我們便向那裏衝去……”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神情恍惚,顯然已深深陷入了當年的回憶中,“我們跑得是那麼快,兩邊紅色的楓樹就好像火幕一樣不停閃過,天地都象燃著了一般。每跑一步,我們的身上就更熱一分,我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身子也越來越熱,神智也開始模糊不清了。就在這時,我們衝到了那個水潭邊,滿潭的楓葉把潭水也映得向血一樣紅……”說著,他的瞳孔猛地放大,仿佛看到了什麼恐怖之極的情形。

“然後,我們看到了她,那個正在洗著長發的青衣少女。她長得很美,有股惹人憐愛的柔弱。後來,我們才知道,她是峨嵋派的女弟子陸青湳……”鐵鴻來夢囈般地道,“她看到我們,顯然很害怕。我們那種瘋狂的樣子,不論誰見了都會害怕的。那個時候,我們體內的如意春風的藥性已經到了極至,整個人都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雙眼通紅,渾身顫抖,好像發了狂一般嘶吼著。她那種驚慌的樣子,更讓我們難以控製。於是,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我們把她……”他臉上的頰肉輕輕地顫抖著,凸出的骨節已經因為拳頭握得太緊變成了青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