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麒,我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三年過去了,都向前看好吧?”
江新停無話可說,又禁不住想搓無名指上遺留的婚戒的戒痕。他沒有父母,也曾真心把程思稷的爸媽當做自己的爸媽,現在“自己的爸媽”對他說,他們不要他回來,要他向前看。
繼“孤兒”之後,他再次淪為“棄子”。
看江新停不說話,沈繡從包裏拿出一張卡:“當初離婚你一分錢也沒要,我們程家也不是不講舊情的人,你要是生活困難,這個你拿去,但別再找我們家小程了。”
江新停抬眼看向玻璃門外,車裏的隊友紛紛看過來,有的立在門邊,有的趴在窗沿。在短暫的出神中,他們由人類變成吞噬一切的水流,最後幻化成一雙雙圓睜的眼睛,好奇的,戲謔的,不屑的。
巨大的恥辱感淹沒了他,他太陽穴突突地跳:“沈阿姨,第一次見麵時我說過的話,我現在還放在這。”
“是程思稷跟我求的婚。”
江新停露出沈繡最討厭的混不吝似的笑容:“反倒三年前提出離婚的人是我,為什麼您會覺得是我要粘著程思稷不放?”
沈繡徒勞地張了張嘴,臉色難看,江新停微微頷首,保持最後的禮節:“我還有比賽,再見沈阿姨。”
他腳步沉穩地跨上車,車輛迅速啟動,駛離。
江新停渾身脫力,癱軟進車座裏,像一塊被曬化的黃油。
程思稷曾評價他“外強中幹”。2013年的時候他的TS戰隊奪得先驅者(VGD)聯賽冠軍,他更是MVP明星選手,風頭無兩。在閃光燈暴烈的記者會上,麵對記者質疑他的獎牌,他當場指著對方的鼻子說:“我的獎牌幹幹淨淨,你大可以去調查,如果查出來,我退出電競圈,如果查不出來,你滾出媒體圈。”
當時他光芒四射,少年意氣,狂則狂矣,卻也招人喜歡。這條看起來不可一世的視頻衝上熱搜的時候,沒人知道視頻主角此時正枕在程思稷的腿上,氣紅了眼,半夜失眠又爬起來練習,被循聲而來的程思稷打橫抱起來摁回床上,才肯休息。
他就是這樣的,很多事看起來毫不在意,比任何人都倔,實際上是一把早已卷刃的刀,揮起來嚇人而已。在麵對沈繡時也是一樣,無論他顯得多麼難以擊破、雲淡風輕,但內裏早已是一顆被蟲蛀空的蘋果核,不可遏製地發出朽爛的氣味。
六年前,他第一次見公婆,那是婚後第二日,程思稷帶他回程宅用晚餐。
鄭姨成為唯一站在門邊歡迎他來的人,還有一隻邊牧,毛發光亮,活潑地圍在程思稷腳邊轉,又試探地嗅一嗅江新停。
江新停彎腰和它對視,雙方的眸子都很亮,好像在彼此交換情報,三秒後,他得到了修狗的認可,被舔舐了一下掌心。程思稷拍了拍狗頭,讓它回裏屋去,對江新停說:“它叫腰果,有點粘人。”
玄關換完鞋,看到走廊盡頭的廳裏,程秉遊還在不動如山地看報紙。
程思稷牽著他往廳裏走,十指相扣的姿勢。
“爸,媽,小麒來了。”
程秉遊終於從報紙裏抬頭,分過來一束審視的視線。隻這一眼,江新停慌忙從程思稷掌心將手指抽出來,將帶來的禮物放在地上,喊一聲:“爸。”
那時候江新停不過20歲的年紀,放到外麵大學都沒有畢業,臉嫩聲音也軟,在厚實的圍巾襯托下,臉龐顯得更加小巧,被屋外冷冽的風吹出淺淡的粉。程秉遊的目光柔和一些,掃那些精美的禮盒:“下次不用這麼客氣。”
沈繡端著果盤走出來:“還不是花兒子的錢,怎麼算客氣。”
江新停扯了扯嘴角喊了一聲“媽”,跟著陪笑,胸腔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