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逗,是,我確實不是為了來和你算賬的。但還有兩個目的,一是想了卻了我想請你吃一頓飯的這三十多年的心願,二是想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那個朋友……”
安然還沒有等呂秀把那句話的後半部分說出來,就插上了話,“就這麼點兒事,真是難為你了,請我吃哪門子飯啊?怎麼還三十多年了,聽起來挺好笑的。”
“是,我為了請你吃這頓飯,已經等了三十多年,你一點兒都不記得了,是吧?”
“那年在青年農場的黃土堆上,你把我救下來的那天晚上,我把你請到了我的房間裏,就想請你吃那頓飯,你去了卻沒有吃,後來回城後,你又幾次拒絕了,這讓我這一輩了都有一種歉疚的感覺。再後來,每當我一想到我又活了這麼多年,我就認為那是你當初把我救下來的緣故。否則,早就沒有此刻了。”
“我想起來了,不過,你今天不提此事,我早就忘了,那算什麼,我根本就沒當回事。”
“你沒當回事,我卻當回事了,而且一直都當回事。所以當我發現你回來了,你知道嗎?我最想的就是先請你吃頓飯。這回不會拒絕吧?”她緊緊地盯著安然,像是要馬上得出答案似的。
“真的就那麼必要,真要是這樣,我就尊敬不如從命了。你說吧,總不會是今天晚上吧?”
“今天晚上也行,你定吧,你看這政策寬鬆不寬鬆?”呂秀說道。
“還是由你來定,不過,得定在晚上,白天我開會,時間不行。”
“那你什麼時候走?”
“會議一共八天,也可以多待上一兩天,我最多隻想待上十天左右,機票還沒訂呢。”
“簽證是多長時間?”
“和簽證沒有什麼關係,簽證是三個月的,我不可能待那麼長時間。”
“誰想留你三個月了,我哪有那個想法。這樣吧,吃飯的事就定在後天晚上怎麼樣?是個星期六。”
“星期幾對我沒有什麼意義,隻要是晚上就行。”
“那也算我沒白來,你就等我的電話吧。”
這時,安然才想到了剛才呂秀說到的關於要讓他見一個朋友的事,“唉,你剛才還說了要給我介紹一個朋友,那個人是誰?也是我們青年農場的嗎?”
“不是,那倒肯定不是。到時候我給你領來。她會來,而且她還必須來。”
“那就免了吧,我沒那個興趣,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是有人要見你,我沒說你非要見她。你當我願意讓她和我一塊來呀,我才不願意呢,不過我得讓她來,我答應她了。”
“好吧,那由你吧。就這樣,後天見。”安然先站了起來。
安然把她送到了大門口,他覺得還應該再送幾步。
她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不用送了,我的車停在了那邊。後天見吧。”
呂秀和安然握手告別,呂秀消失在了暗淡的燈光裏。
當安然回到516房間時,已經是十點多鍾,下樓前放的洗澡水已經涼了,他又往浴盆裏放了些熱水,他的整個身體都淹沒在了洗浴液的泡沫裏。
呂秀的到來,讓安然感覺到有點兒意外。他想起來了,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是那個動亂的年代,他和他的許許多多的同伴們高中畢業後都到了農村。他們來到離家幾百公裏外的一個叫做仙人山的小山村,當地公社為了便於管理,辟出了幾百畝土地,成立了一個全部都是由知識青年自己管理的青年農場,二百多人的隊伍像是一個好大的家庭。
那是在安然一輩子都沒怎麼遇到過的冷得出奇的冬天,那天天還下著雪。他們參加了為了開展學大寨運動進行的覆土壓地勞動。所謂的覆土壓地,就是把帶有粘性的黃土從山坡上刨下來,用馬車運到沙土地上,堆到那裏,等第二年春天再把它撒在地上混合起來,叫做改良土壤。就在那個大雪天,他和呂秀分在了一個小組,一個男青年正在聚精會神地刨著凍土。呂秀就站在離他不足一米遠的地方往車上裝土。突然,一個體積足有半米多的黃土塊,在她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往下滑動著,這一幕被安然看到了,他立即衝了上去。還沒等那凍土塊落地時,安然就緊緊地用肩把它頂住了,因為太重又是凍土塊,他沒有頂牢,土塊落在了他自己已彎起來的膝蓋上。好在他是有準備的,土塊下滑的速度已經有了緩衝,他才沒有被砸傷。
等呂秀和其他人發現時,危險已經過去,在場所有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呂秀哭了,哭得讓在場的人都挺難受的。後來,她自己和別人說,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是為什麼哭,說不清楚是害怕還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