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1 / 3)

品酒間。

三分鍾前。

三人舉杯碰了最後一杯酒, 一同仰頭飲盡。

純度的龍舌蘭和拉菲都是典型的高度烈酒。

但對於聞冬和季凜這樣的「實驗品」而言,酒精對於他們的效果同樣淺薄。

思維依舊無比敏銳而警惕。

說來那其實是極其巧合的瞬間。

在三人酒杯同時放在桌麵上,磕出清脆一聲響的下一秒鍾, 聞冬忽然看向席應宗,而季凜抬眸,視線掠向酒櫃。

聞冬並不知道季凜是忽然感知到了什麼,他隻知道自己今日的特殊能力忽然出現了, 可令他無比驚異的是,此時此刻,充斥在他鼻尖的, 屬於席應宗的情緒味道,竟是極其苦澀的奶油味。

這好像是兩種很不相融的味道, 但聞冬清晰知道它們代表什麼。

前者是極度的悲痛,後者則是釋然。

而極度悲痛與釋然相融合, 就會變成絕望。

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 人悲痛到了一定程度,其實反倒是會釋然的。

隻是...

隻是在這一刻, 聞冬極其罕見完全無法明辨,席應宗為什麼會出現這樣一種情緒。

聞冬和季凜這次的任務其實是相同的, 就是盡所能接近席應宗,取得席應宗的信任,之後找到機會收集證據, 一舉將新的麵具組織徹底搗毀。

因此先前聞冬其實在心裏猜想過, 席應宗現在究竟有沒有信任他們。

聞冬當時想, 如果他能聞到席應宗的情緒, 或許是有可能聞到類似懷疑警惕, 這樣的情緒的。

但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隻要是和季凜在一起的, 盛夏也已經拜托過了老宅的人照顧,聞冬就能安心同席應宗打持久戰。

可聞冬確實從沒想過,他會聞到這樣一種足矣稱之為絕望的情緒。

席應宗為什麼要絕望?

這個念頭就像一根落在聞冬手裏的細絲,將他心底先前一閃而逝的那股異樣感無限放大放大再放大,好像由此就能順著尋到些許蛛絲馬跡——

“被拋棄,就是原罪。”

“無論怎麼說,今晚於我而言確實就是圓滿的。”

“我才不是變態,我是正義的審判者。”

“我不過是覺得我們三人本就應該在一起,長久不分離。”

“我隻是覺得,無論是愛人還是好友,隻要情感真摯,就都是能夠共生共死的,不是嗎?”

“我壓箱底的寶貝,今晚就拿出來,讓我兩位最好的朋友嚐一嚐。”

“不知道今年雅深的冬天,會不會很冷。”

“大概我是個怪人,我現在就很想知道。”

——

席應宗今晚說過的話語,此時一句句在聞冬耳邊清晰回蕩,那根細絲逐漸變得愈發鮮明起來。

聞冬終於找到了那種異樣感的源頭!

席應宗說:世間萬事,皆有起點。

聞冬以為的起點就是在這家孤兒院,因此找來了這裏。

這並沒有錯。

可並不完全。

對於席應宗而言,他的人生的起點,是他被拋棄。

且被拋棄了兩次。

一次是素未謀麵的親生父母,另一次是曾給過他些許溫情,可最終又毫不留情將他推開的養父母。

麵具懲戒很多人,這其中包括了具有明顯情緒傾向的——年輕女性和富家小孩。

前者對於席應宗而言,大概是他愛而不得的義姐的映射。

後者對於席應宗而言,或許就是比他晚出生,導致他再次被拋棄的義弟的映射。

可席應宗並沒有懲戒過任何一對有子女的夫妻。

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尋求過拋棄他的父母的映射。

是因為到了這一步,他無法與自己的邏輯自洽了。

他無法接受自己明明沒有病,沒有錯,卻還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拋棄。

於是席應宗隻好自我催眠——

被拋棄,本就是原罪。

所以,席應宗到最後想要懲戒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他根本就沒想活!

所以他根本不在意聞冬和季凜究竟是真的和他同一戰線了,還是其實是警方派來的臥底。

他從一開始,從給季凜發出那條信息開始,從把聞冬的真實資料匿名泄露給警方開始,他就根本不是在尋求同伴。

他是想要連帶聞冬和季凜一同懲戒,想要讓他們一起死!

因為——

席應宗忽然笑起來,他透明鏡片後折射出一種不似真人般奇幻的,極度亢奮的光。

他就以這樣的眼神注視著聞冬和季凜,隨後一字一頓道:“我們都是罪人,我們本就不該活著。”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酒櫃中忽然響起一聲極其震耳,足矣震破鼓膜的爆炸聲,與此同時,酒櫃在頃刻間化為廢墟。

酒液成了最好的助燃原料,明明前一秒還華麗精致的品酒間,在這一瞬,便化作了茫茫火海!

火舌如同狂怒的野獸,肆意向前洶湧翻滾而來。

聞冬記憶的最後一瞬,是季凜忽然站起身,整個人向他撲了過來。

——

再恢複意識,是在十分鍾之後。

眼前依舊是一片火海,可聞冬卻奇跡般沒有感到燒灼亦或疼痛。

有那麼一個極其短暫的瞬間,他甚至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因為靈魂不會感到疼痛。

然而下一秒,覆壓在身上的真實重量,就讓聞冬又清醒過來。

靈魂是感覺不到重量的。

但聞冬可以。

又花了兩秒鍾時間,聞冬才徹底清晰意識到,壓在他身上的是季凜!

十分鍾前最後的畫麵在腦海中驟然炸開,聞冬隻感覺到頭腦一陣嗡鳴,他立刻捧起了季凜的臉,邊大聲叫他:“季凜!季凜,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他手指是顫抖的,聲線同樣是顫抖而又嘶啞的。

邊叫喊,聞冬邊抵著背後坐起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拚命將季凜拖拽起來——

季凜太高,此時他這個姿勢,分明腳踝處的皮肉都在被火焰灼燒!

終於,暫時將季凜換成了一個同他肩並肩相坐的姿勢,在這一小方不知為何如此幸運,還沒有完全被烈火吞噬,隻是煙霧滾滾的空間內,聞冬讓季凜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再次伸手去拍季凜的臉,啞聲叫他:“季凜,你...你睜開眼,睜開眼看我一眼,好不好?”

聞冬沒去試季凜的鼻息,亦或脈搏。

他不敢。

他怕試出完全不能承受的後果。

不過好在,上天大概確實待他不薄——

半分鍾後,季凜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眼神還略微混沌而茫然,嘴唇淡得近乎沒有血色,整個人都是聞冬從沒見過的虛弱與狼狽。

不過還是在辯識到麵前人是聞冬的瞬間,季凜就微微勾了一下毫無血色的薄唇,之後他輕聲道:“我的...小玫瑰,你試試看,後麵的門,能不能推得開。”

不知是因為剛剛極度的恐懼,還是因為過大的爆炸聲影響到了聽力,聞冬發現自己即便和季凜靠得這樣近,卻依然聽不清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