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流夢礁,在居住於此地的那些人口中,這個地方的別名是清醒鎮。

明明都是建立在憶質上,誕生於原始夢境之中,但是匹諾康尼的十二時刻就和它稱呼截然不同。

如果來到這裏的人同樣對克勞克影視樂園也有一定的了解,並且對鍾表小子係列作品印象足夠深刻的話,那麼ta一定會注意到這個稱呼某種意義上算是匹諾康尼十二時刻的反義詞。

鍾表小子保護著整個美夢小鎮,他和他的夥伴們一起抵抗著覬覦著美夢小鎮的石頭老板。

美夢鎮,清醒鎮。

光是這兩個名字就夠有深意的了。

黃泉這一次拔刀的動作是帶著幾分溫柔的,她甚至在將手指搭在刀柄上之後,還調整了下手勢,感覺了一下:自己應該用怎樣的方式來降低傷害同時還能將虛無的力量掛到對方身上去。

這樣做的結果也還挺好的,至少沒有白費力氣——砂金就覺得這一刀比起先前在那個阿哈弄出來的夢裏麵他所對抗的一刀要輕多了。

在巨大的黑洞和海的那個空間中短暫地停留了一下,他甚至沒有看到卡卡瓦夏——一個身影都沒有,下一秒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流夢礁了。

陰沉沉,甚至在沒人的角落可以被稱之為陰森森的地圖,狹窄的、金屬感非常強烈的空間。

薩姆這套機甲幾乎能夠將整個巷子給占滿,不管是轉身還是做一些手上的動作,都會被限製住。

砂金按照自己的記憶,轉身往前走了兩步。

在他往前走的時候,銀枝也傳送到了流夢礁這處夢境中來。

他和另外兩名隊友不一樣,他算是個大大的“良民”——而良民是以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方式被傳送到這裏來的。

因此,他看著一旁的路牌,問砂金:“砂金先生,您前方似乎是一個廢棄的車站,路牌上還用紅色的油漆劃了一道線,我猜測……這是提醒人不應該往那裏走的意思?”

砂金:“對,是這個意思,不過我要去的確實是那座廢棄的車站,純美騎士,我認為你也需要來一下,我聽說你與星穹列車的無名客們同行的那一次就是遇到了真蟄蟲,想來會有經驗一點。”

他走動廢棄的車站站台邊上,沿著長椅橫排的方向朝著邊緣走去,然後停在了一處漂浮著很多紫色憶泡的位置。

他指著其中最大的一個,說:“它被觸碰之後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散,為了保證大家都能看到,一起?”

銀枝麵露嚴肅:“好的,我沒有意見——是虛無的力量讓你們感覺到了這裏有什麼?”

砂金:“差不多吧,還有一點小小的經驗。”

像是翅膀震動的聲音隨著肢體接觸上憶泡的動作而出現在大腦中,連著兩次,明明應該是很詭異的場景——尤其是將這聲音和昏暗的、燈泡都已經快要徹底滅掉的廢棄車站聯係在一起之後,但是人心中卻意外無法對此生出哪怕半分的恐懼或者警惕。

這種狀態本身就很不對勁。

銀枝是很有戰鬥經驗的,和銀河中的一切罪惡戰鬥到最後一刻的他非常清楚當前這種情況意味著怎樣層級的危險,於是騎士的長槍就這樣在晦暗的光線下猛地刺出,對準了前方出現的生物。

在他眼中,那是一隻純美的嗚嗚伯,軟乎乎,是非常純潔的白色。

它的眼睛是垂淚欲泣的眼睛,帶著一種可憐的、被冤枉被威逼的楚楚感。

嗚嗚伯發出了讓銀枝感覺自己的心髒有點兒發顫的音調,但是銀枝握著槍杆的手並未鬆懈。

他問:“兩位朋友,你們現在看到的是什麼?”

流螢和砂金的聲音在他左右兩邊先後傳過來,但是說出的答案是同一個:“真蟄蟲。”

銀枝:“果然。”

他先前在列車上看到的那隻真蟄蟲,它就變成了嗚嗚伯的模樣。

他此時的站位比起流螢更加靠前一點,長槍也確實已經到了和真蟄蟲之間沒什麼距離的遠近,於是銀枝直接動手,沒有給別人留下插手這場戰鬥的機會。

每一天都會被手帕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擦拭到閃亮發光的槍尖猛地掃開一道半月形的銀白色弧線,它擦著真蟄蟲體表的硬殼而過,在上麵留下了一道乍一看並不非常顯眼,但是在真蟄蟲動起來後可以看出其深度的、殺傷力並不小的傷口。

槍尖上沾到了少許粘膩的、或許帶著顏色但是在當前這樣光線不足的環境下確實很難看清楚的□□。

銀枝對此露出嫌惡的表情——他畢竟是個顏控。

“小心。”

砂金打了個響指,一層金色和綠色交織的護盾很巧妙地在那隻真蟄蟲長大表麵參差不齊的血口張開的時候,覆蓋在了三人身上。

真蟄蟲吐出的腥臭的攻擊、它那快速拍打著的鞘翅上頭撒下來的致幻效果強烈的翅粉,還有那在蟲皇尚未隕落的年代可以讓有機生命、無機生命,甚至隻是流水線履帶上的一顆螺絲都產生“我是一隻蟲子,我要加入蟲群,融入我的家族,成為其中一員”想法的傳染性極強的孢子。

這些全都被及時地攔擋了下來。

銀枝感慨道:“多謝你,朋友!”

砂金和這位說話習慣略微有些誇張的純美騎士相性其實蠻好的。

他也挺擅長說那樣好聽的、誇人的話的。

“不謝,朋友,這是身為你隊友的我應該做的。”

雖然存護的基石是已經沒了,這下徹底從能夠借來令使的力量變成了純粹的、中等偏上還沒那麼能打的命途行者的水平,但是一隻真蟄蟲的一噴倒也不是太難攔下。

“小意思罷了。”

“你謙遜的美德是多麼的高尚,我的朋友,我看到了純美的光輝在你身上綻放!還有,我們的友誼之花也是如此!”

流螢混在這兩個人當中,覺得自己多少有點格格不入。

如果是卡芙卡來這裏就好了,她肯定能完美融入這種“美極了”的氛圍,實在不行的話卡芙卡還能用“聽我說,都給我閉嘴”把他們給壓下去。

在她這麼想的時候,銀枝的長槍已經將那隻真蟄蟲釘死在了地麵上。

它的生命力過強了,以至於就算此時槍尖已然將它身體的一半都給剖開,它的鞘翅仍然還在頑強地撲扇著。

“我們得處理一下它,否則它的翅粉會傳播得更廣,而這些黏液……也一樣不是好東西,最好別讓這裏的人和這玩意打交道。”

流螢說。

身為格拉默鐵騎的最後一員,她最清楚要怎樣做才能對付這些蟲子,這幾乎是她從出生到幾年前生命中唯一的目的、和唯一的意義。

流螢:“讓我來吧。”

火焰從機甲的掌心中噴出,不多,就一簇噴得比較急促的火焰吞噬了地麵上已經躺著的、垂死掙紮的真蟄蟲。

火焰點燃了真蟄蟲的內部,火焰很快將翅粉、黏液……全部燃燒殆盡,最後隻剩下一具空空的殼子,在火焰的炙烤下發出劈裏啪啦的炸裂聲,最後也變得焦黑了。

燃燒起來的那些黏液散發出了一些味道,轉瞬即逝。

砂金覺得自己聞到了一點橙子的味道,很少一點,但是並非不存在,好像還有一點……其他熱帶水果的味道。

“這玩意的味道……讓我聯想到蘇樂達。”

他低聲呢喃了一句。

薩姆沒有回頭,但是流螢回答了砂金的問題:“嗯,是的,蘇樂達裏麵有一些真蟄蟲……的添加,所以艾利歐在讓我來之前,特別提醒了我不要喝蘇樂達。如果是足夠古老的、裏麵添加了夢見草的就還好,但是如果成分沒有夢見草的話就……”

“……還好我沒怎麼喝蘇樂達……但我現在怪想吐的。”

砂金的臉色一下子白下去了一層。

“我忘記我喝了多少瓶了。”

流螢:“……節、節哀。”

銀枝倒是沒有這方麵的問題,他才剛剛來到匹諾康尼,也沒有碰過蘇樂達——這種甜味的、讓人放鬆的飲料對他來說可以算是修行中的一點小小點綴,但是如果太多了就會變成他追逐純美的阻礙。

“比上次我在星穹列車中遇到的那隻難殺。”銀枝低頭看向地上的真蟄蟲遺骸,他秀美的眉頭微微皺起,“這種醜陋的生靈似乎還在進化——上一次在列車上,它們就能夠對我交代遺言了,而星際對於蟲群的認知一直以來都是它們沒有智能。”

“本來,在繁育隕落之後蟲群卻沒有徹底消散,這本身也就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了,它們還在繼續進化也挺正常,世界上沒有生命是完全不進化的。”

砂金:“公司畢竟是在寰宇蝗災後期的時候崛起的,況且繁育還是被琥珀王給弄死的——公司花了大價錢從黑塔女士手上獲得了天才俱樂部的諸位通過模擬宇宙推測出來的結論。繁育命途中集群的概念被希佩取走,而站出來發起這場神戰的秩序也在隨後被希佩兼並吞噬,所以……怎麼說呢,同諧大概可以算是整個寰宇蝗災中最大的獲益方,但是那時候祂畢竟還是一位年輕的星神。”

或許此地同諧的力量,嚴格來說是那種家庭的單位構建模式,本身也能夠為蟲群提供一些……小小的概念上的支持也不一定。

“家族之中還真的是……什麼都藏得下去,也確實,都無所不包了,包容幾個叛徒也很正常。”

他歎了口氣:“有時候,比如說這會兒,我就會覺得如果是秩序的話也挺好——至少秩序容不下這些蟲子,我就不需要擔心自己到底有沒有喝下裏麵加了料的蘇樂達。”

銀枝試圖勸他別擔心:“天才俱樂部第五十三席餘清塗女士也曾經用和蟲群有關的東西調配出了一款名為粉紅衝撞的飲料,並將它贈送給了阮梅女士——如今它也算是在奇物列表上。”

砂金歎息:“知道別人喝過並不能打消掉我的痛苦……出去之後我得預約一下仙舟的掛號。”

他雖然因為這個問題而痛苦,但到底並未在上麵糾結太久,而是指向流夢礁這座廢棄車站的對麵。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裏應該是流夢礁的廢棄區域,那邊的邊界也靠我們更近一點,走吧,往這處夢境的邊界去。”

“嗯,對,夢境裏……我忘記是在哪裏了,有一個家族築夢師,他在築夢邊界遇到了一些東西,然後就‘瘋了’,有人問起,他就說自己看到了蠕動的、活著的紫紅色的腔壁,很有彈性,會時不時發出顫動。”

也有可能是在流夢礁,但是砂金經曆過的嵌套的記憶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偶爾記不得也正常,況且這兩位臨時隊友也沒一個會那麼較真地搜查他說的話……吧?

“所以我們得往夢境的邊沿去找。”

畢竟流夢礁也是由築夢師們建造起來的,而且它剛好和黃金的時刻互相形成倒影——它的邊界大概和黃金的時刻中的築夢邊境區別不是很大。

*

而在另一邊,霧青靠著遊戲沙盤把就那樣自由落體往下掉去,甚至連翅膀都沒想到可以張開後努力撲騰兩下的小鳥兄妹撈了起來。

一個兩個的,全部扔到醫院裏麵去。

沙盤遊戲此時已經解除了,雖然她仍然在掃描著整個夢境——但是在星期日的太一之夢中出現過渡鴉成片地掉在地麵上死去的樣子。

那夢主的使者,他的耳朵、眼睛和嘴巴當然不可能自盡在星期日麵前。

他隻是要脫離星期日的夢境而已。

霧青覺得渡鴉成片死去應該是夢主自己的安排,畢竟如果是星期日的話,他大概會更想要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太一之夢中,維持那萬世不變的安寧和幸福。

霧青甚至覺得有一定可能:這家夥興許是借著多年來在匹諾康尼的多方麵經營,已經將自己藏進某個角落裏麵去了。

總之,在對方確實也有力量從遊戲沙盤外影響內部的情況下,她再維持著遊戲沙盤也起不到太大的保護作用——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是當初的砂金一樣被她手動第一時間攔截力量保護起來的。

那就幹脆解散了算了,至少這樣的話,她還能分出更多的精力專門蹲著那個大概率應該也能夠讓自己短期內爆發出令使級別能力,或者幹脆就是令使的夢主。

……嗯,太一之夢裏麵還說了歌斐木不是一代夢主,而是二代繼任的,或許還有一代夢主這種惡心的老不死玩意。

這玩意還和一般的敵人不太一樣,霧青原本是比較自信的:因為她能在敵人身上留標記嘛。

就像是gm親自下場給敵人掛個紅名。

然後隻需要追著對方打就行了。

但是,夢主這玩意惡心就惡心在,它的意識有很多個。

在過去的漫長時間中,他已經做到了讓橡木家係的那些人的意識全都能夠為他所用,而當標記留下之後,他隻需要舍棄那個被他“奪舍”了的橡木家係的成員就可以了。

霧青也因此追不上他,完全抓不住,隻能等他再一次像是打地鼠的場地中那狗狗祟祟冒頭的地鼠似的探出一點來,然後抓緊時間趕快打。

不過,她也由夢主的這個能力感覺到了一點繁育的味道——雖然說將匹諾康尼和繁育這個概念命途聯係在一起這件事本身看起來很離譜,甚至離譜得有些天方夜譚,但是如果仔細去想去分析的話,會發現……

線索好像會越找越多。

集群……高度控製……橡木家係現在真是越看越讓人覺得像是個大寫的蟲群——或許繁育星神以及蟲群本身都沒有這樣的意識,畢竟蟲子就算再怎麼進化、再怎麼於短時間內增強智慧,也無法在那麼幾個琥珀紀的時間裏就進化成可以和人類中的那些老陰逼們過過招的權謀大師。

但是正如部分研究星神之人根據目前已有的資料做出的推斷那樣:

繁育星神塔伊茲育羅斯,在最為強大的時候甚至讓繁育命途壓迫到了其他星神的命途,幾乎可以說是如日中天。

但它從誕生開始就是被設計好的,甚至於一些更偏向於陰謀論的學者當前給出的觀念是,繁育隻是一個棋子,祂從生到死,不過都是對秩序的一場算計——真正要在這場爭鬥中死去的星神是秩序的太一。

這一次很有可能也是一樣。

說回橡木家係——雖然其中有很多人都對此全然不知,完完全全就是受害者,但是……

他們要是真的被利用起來的話,能夠造成的麻煩也是真的很不小。

煩死了,抓到夢主之後能不能把它吊起來捶啊?

最好是能夠把幽囚獄裏麵的那些專業設備借出來用用。

黑天鵝在一旁幽幽地說:“一臉煩躁的樣子,你到底是因為被夢主煩到了,還是因為保護不了某些人了?”

霧青:“……”

她伸手握拳,將拳頭抵在咽喉處輕且多少有些造作地咳嗽了一聲:“憶者,讀取別人記憶是非常不禮貌的事情,我現在已經不防備著你了,但是——”

黑天鵝:“我沒有讀取你的記憶,親愛的,這點小事哪裏用得著我來讀取呢?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霧青:“……”

不至於……吧。

黑天鵝:“這可太明顯了,你表現出焦急的時刻,就是你拿起手機的時刻——哦對了,提醒你一下,你或許覺得自己的偽裝天衣無縫,但是,想想看吧,就連我們的星核小姐都能覺察出明顯的不對勁來,那麼除了她之外的那些人精們是否能夠感覺到比她更多的……你猜呢?”

霧青:“……好吧但是我其實……還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原本是想的,但是時機不太合適。”

就當是在等待夢主現身時讓自己稍微放鬆一點的小小調劑了,霧青這麼想著,對黑天鵝說:“我其實有點……我是這樣想的啊,就是原本我應該在我意識到了這件事的時候去告白,對吧,這樣的話好歹沾著一個感情真摯。”

“但是因為被打斷了嘛,那麼我總不至於再開竅一次——那、那就隻能等到比較合適的時候,然後選擇走儀式感這條路了,對吧?”

黑天鵝姿態優雅地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沒錯。”

然後她趕在霧青來得及繼續往下說之前,表達了自己的態度:“但是,我的服務業務中雖然包括了代製光錐、記憶讀取、相冊排版、場景重現、命運占卜、失物尋回……等等,但是幫人對戀愛中的細節出謀劃策不是我的主意,你若是想要找一個合適的人的話,喏,那邊那個紮著雙馬尾的,我覺得她比較合適一點。”

霧青順著黑天鵝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她就看到了……

花火。

霧青:“。”

說真的,在這種問題上如果選擇去找花火的話,那簡直就是一頭把自己坑進了火坑。

不,這完全就是地獄——這可比火坑要來得恐怖多了。

她想要問黑天鵝“你眼中的參謀僚機難道就長這樣嗎”,但是黑天鵝已經消失了。

打工鵝也就算了,新業務是絕對不可能開發的。

霧青隻能歎一口氣,然後宣布果然在這個問題上自己還是得孤軍奮戰……或者如果砂金看得出來呢?

但是說實話相處模式也沒發生什麼改變……如果看不出來好像也很正常。

所以果然還是要尋求一個有儀式感的場合嗎?

什麼儀式感比較好……額、夥同波提歐去把奧斯瓦爾多·施耐德的腦袋給割下來做成花束最中間的主題?

這樣看起來就是看起來有點太血腥了好像。

……好像也不是光是看起來太血腥了,它本質就怪血腥的。

霧青將這個詭異的想法按了下去,並宣布這絕對都是歡愉的錯,否則她絕對不會變得如此奇怪——她明明從上學開始就是個很溫良恭儉讓的好人。

當然了,這句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指不定會怎麼在背後指指點點地編排她。

——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的人,真是……唉。

不過,雖然霧青在有些時候是個不怎麼有自知之明的人,但是她整體上來說還是很聰明也很靠得住的。

她在被黑天鵝示意可以去找花火聊聊之後,就意識到了花火雖然在戀愛僚機方麵是個火坑,是一條絕對的不歸路,但是在其他方麵……或許還是可靠的呢。

就比如說,她那從一開始就開始四處分發的保障互相毀滅按鈕,以及,她分明是根本什麼線索什麼信息都沒有調查,就直接知道了要找啞巴當朋友的線索……以及很多重要的情報。

所以,哪怕她在太一之夢中確實睡著了,也很難說她到底是丟臉地真的當了一次假麵愚者純小醜,還是因為她的布局已經完成了,所以可以就像是在度假娛樂一樣享受匹諾康尼,順便享受在這裏發生的每一樁事情?

畢竟對於假麵愚者來說,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沒樂子的事情,頂多就是樂子少一點,但是沒關係,因為,隻要假麵愚者出現了,你的樂子就來啦——!!!

她想到這裏,覺得自己確實應該問問花火,哪怕花火一直以來都表現出自己的站隊方向是混沌中立,但怎麼說呢……

當初負責抱住塔伊茲育羅斯的一條腿,讓祂無法逃竄,好讓行動速度不夠快但傷害爆炸的克裏珀一錘一錘地將塔伊茲育羅斯徹底敲散架、就連命途也一並錘成一絲一絲地充當星神們取走的戰利品的星神中就有阿哈嘛。

假麵愚者再怎麼隨意歡愉,也要考慮考慮樂子神是怎麼想的。

當然了,反手坑神也是很重要的——哪怕一般來說阿哈都不太容易被坑到。

*

花火伸了個懶腰。

她才剛剛睡醒沒多久。

運氣稍微差了那麼點,她選擇入睡的地方並沒有那麼舒服,睜開眼睛抬起頭的時候不僅僅看到了夜空中那如同流星雨一樣從星海各處奔赴而來的巡海遊俠,還感覺到了來自脖頸和背後的一陣酸痛。

唉,這大概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打了個哈欠,看向霧青:“喲喲,看看這是誰來啦?這不是我們親愛的、剛剛升級了的遊戲製作人嘛——怎麼樣,在匹諾康尼玩得還開心嗎?這份邀請時不時很棒呀?”

然後,她臉上的笑容就垮了下來:“假裝我把‘炸彈’引爆的那場戲,也玩得很開心吧?打算等匹諾康尼這邊追究起來之後把我推出去當擋箭牌?在你眼裏,花火大人就是可以被這樣利用的人嗎?”

霧青:“難道不是嗎?我覺得花火大人你或許會覺得從匹諾康尼的監獄,應該就是安謐的時刻吧?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從那裏越獄出來也不失為一種有趣的樂子,你說是不是?”

花火:“……”

花火眨眨眼睛:“哎呀,被你看穿了。好吧,我知道你來找我一定不會隻是為了聊天,那就說正事吧,你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問我,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會告訴你答案的,花火大人可從來都沒有說過謊話。”

霧青:“黑天鵝將她和你的一段同行記憶送給了在場所有人看——你應該知道那是哪一段記憶,我想要先確認一下:秩序在這出鬧劇中,起到的是紅鯡魚的作用嗎?以及,花火扮演了花火的屍體,是否意味著,繁育扮演了繁育的屍體?”

花火:“嗯哼,是這樣,但是到了現在才這麼問是不是有點遲啦?劇情已經推進到過了需要玩偵探遊戲的部分了哦。”

花火:“說白了就是,不管對方想要達成的是什麼目的,隻要你和對方對著幹,就一定能夠挫敗對方的計劃,不是嗎?”

霧青頓了頓:“不,我其實最擔心的是阿哈。”

花火臉上的笑意就像是被抽了一幀的動畫片一樣,在某一個瞬間,她臉上的笑意是真的暫停了一下,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都是如此——雖然隨後就恢複了,但仍然可見,哪怕是假麵愚者在麵對阿哈的問題上也做不到完全的波瀾不驚。

霧青:“其實這事怪我,我把阿哈引過來了。”

然後……怎麼說呢。

雖然有艾利歐的劇本,哪怕不是很詳細的,在場的大家都能夠通過流螢搖人到流夢礁那邊的要求中看出幾分艾利歐沒有寫出來的前景:剩下的人應該就隻需要麵對剩下的秩序殘黨,也就是夢主,順便將藏在匹諾康尼的繁育給清了了事。

己方都有兩個令使在了,巡海遊俠可以說是全員集結——這種情況下隻要星神別徹頭徹尾地複活,直接恢複寰宇蝗災時候的實力,那就都能打。

所以,其實現在倒也不怎麼慌,繁育的蟲群再厲害,也得起碼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才能有威脅,比如說,坑殺了絕滅大軍誅羅的那隊蟲群——不過那也是在有巡海遊俠在外頭下套順便盯著的前提下。

匹諾康尼真要是有那麼多的蟲群,恐怕為了保證生命的延續,就隻能出手將此地絕大多數的意識都直接轉變成模因身然後送去受流光憶庭影響最深的星球上生活,而後讓黃泉一刀把什麼美夢不美夢的全部都給劈了。

星核或許是唯一比較麻煩的事情,但是不管是星穹列車還是公司抑或是博識學會都知道星核的問題,來自天才俱樂部的封印星核的手段也已經推廣了有一段時間了,至少現在在雅利洛六號,星核就被封印得還挺好的。

哦對,還有星核獵手,他們是真正的專業戶。

但是阿哈還在匹諾康尼。

阿哈甚至去砂金的記憶裏麵咬了三重眼的地母神一口。

……或許不止一口。

但是現在哲學的胎兒都已經隨著星期日被擊敗而重新沉睡,秩序命途就隻是靠著太一之夢響了一聲就被重新按了回去,阿哈還打算用那點剩下的秩序回響和那一點點來自埃維金人的信仰做點什麼?

霧青不知道,霧青甚至都不怎麼敢想。

但是花火的到精神狀態非常鬆弛——都到了她這種程度了,不鬆弛那是不可能的。

她攤手,態度非常隨性,或者可以說是擺爛:

“星神在想什麼,你我都不可能知道,誰能想明白星神腦子裏想著的都是什麼呢?嵐哥雖然一根筋,但是哪本預言集不也說了,獵手要經曆三個萬年的時間嗎?祂顯然有自己的計劃,就連仙舟都不知道巡獵的計劃是什麼……但祂的目標大概是絕對能夠實現的。”

花火:“就更別說是樂子神了。”

“要是祂有什麼新想出來的惡作劇,那就隨便咯,反正我們幹預不了星神,就算退一萬步說,真的能夠破壞了祂的計劃,這不才是最有樂子的嗎?”

霧青:“不是,我倒也沒有擔心這個。”

她歎了口氣,將阿哈先前撿了一點秩序碎片的行為通過刪刪減減說給花火聽,然後發出憂愁的聲音:“我比較擔心的是祂裝得太像了,然後咱們身上也跟著一起沾上了點兒秩序的味道,這下真成秩序殘黨了。”

花火的眉毛跳了一下,但是隨後她喜笑顏開,甚至跳了起來:“這不是更好嗎?這不是……超棒的嗎!”

花火:“以下犯上,把星神推進火坑裏麵——這個活我超愛的,不管是向集群星之母告狀,讓祂去把阿哈吞了,還是讓老石頭或者是那位神出鬼沒的均衡星神來管一管,我覺得都很好玩啊!”

“秩序殘黨”賣秩序,這怎麼不能算是一種常規操作呢?

要知道,在星期日的太一之夢中,可是提到了在第七天,被創造的眾生向著太一呼告:你以秩序為萬民定義,卻令我等曉得自己不過是你的傀儡!故在那日,萬眾集結一心,將神投入毀滅坑中。

霧青尋思著倒也是這個道理。

如果阿哈想要假扮秩序星神的話,最好是能夠連死亡也一起扮演一下,那麼麾下出現幾個會背刺他的二五仔倒也十分正常。

花火:“所以不用擔心,阿哈……反正樂子神隻要玩得開心就行,給祂鋪好了台階的話祂或許甚至會樂意讓這裏的所有蟲子全都無害化地爆炸了。”

是啊,阿哈確實是……在阿哈順毛的狀態下,祂應該算是阿基維利之外最好使喚的星神了。

畢竟帝弓司命雖然能被仙舟召喚,但是仙舟人多少對帝弓是很有敬畏的,不會有事沒事喊兩句“嵐哥朝這射一箭”。

“等著吧,現在除了等著,你們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可做呢?”花火笑嘻嘻,踮起腳尖拍了拍霧青的肩膀。

“其實也是有的。”霧青說,“比如說,你扮演知更鳥這件事是受到鳶尾花家係家主梅芙恩夫人的雇傭,那麼,讓你來到匹諾康尼,並讓你準備了那麼多炸·彈的人是誰?”

花火開口,她當然可能不會回答真正的答案——但是就在她發出聲音的前一刻,整個世界都顛簸著、猛烈地搖晃了一下。

霧青猛地抬起頭。

“算算時間,也確實差不多了——如果你們沒有提前發現我們此時仍然身處在夢境之中,那麼現在家族一定正在排除萬難地召開諧樂大典。那麼,也就是那十個係統時的時間到了咯。”

此時,在流夢礁,那因為憶質凝聚而形成的吸積盤,像是黑洞一樣的存在,此時的它吸收憶質的速度已然不能夠按照大口吮吸來形容了。

憶質幾乎是瘋狂朝著那個孔洞中湧入——就像是終於破殼了的生命,因為被封鎖在蛋殼中而忍受了過久的饑餓,此時終於頂開那層封鎖,於是開始鯨吞起了一切能夠填充自身力量的東西。

整個建立在如此憶質上的夢境都因為這巨大的動靜而搖搖晃晃。

而一直站在觀測台上計算著憶質流速的科玫沒有像是其他人那般驚慌。

“是對的……是對的……”

她看著那著擴張速度甚至不算快的黑色的孔洞,以及它四周延伸開的那條藍色的、象征著憶質的光帶。

隨著構建起偌大夢境世界的基礎分崩潰散,上方金色的美夢已經開始朝著下方掉落。

花火再一次伸了個懶腰,手中出現了一枚保證互相毀滅按鈕,然後按了下去。

已經隨著太一之夢的結束而被悉數喚醒,並且全都暫時擠到了夢境中的白日夢酒店這個算是中轉站的單獨夢境之中來的客人幾乎是膽戰心驚地通過一些小小的可以看向外頭的窗戶,看到了巨大的金色的美夢朝著“天空”中墜下去的樣子。

很反直覺,但是那種垮塌的感覺產生的天災之意味幾乎是光用眼睛看著就會覺得自己好像也會在下一秒被毀滅,就連呼吸的本能都在這一刻被壓製住了。

但是那些高樓、那些築夢師們建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巨大沉重的夢境卻沒有直接栽進流夢礁中,因為接二連三的□□從匹諾康尼大劇院中開始炸起,而星核那卓越的放大的功效直接讓這場爆炸將整個正在“上墜”著的美夢給連鎖著炸成了無數的夢泡。

和那些實打實的建築不一樣,失去了築夢師力量穩固著的夢境中的一切都可以被還原為全無重量、同時也很不穩定,會很快融入普通憶質中去的基礎“元素”。

藍紫色的夢泡,像是有一個巨大的吹泡泡機對著這些夢境猛地吹氣,將一大片一大片的泡泡在掉落的過程中逐漸就破開了、消散了。

科玫有些驚愣地看著在剛才那幾乎是毀滅性的一場爆炸後,突然變得異常美麗的天空。

她抬起手,俄而,一枚淺紫色的夢泡就這樣落在了她的指尖。

小小的,在觸碰到她皮膚的一瞬間徹底消散。

*

——正在前往流夢礁這兒的築夢邊界的一行人當然也會看到剛才那盛大的一場“煙花”。

銀枝不由得出聲感歎:“哪怕是消亡都是如此的美麗……”

他感歎了聲:“隻是不知道在這場災難之後,匹諾康尼的人們又要何去何從。”

相比起看更多的美麗,很顯然還是朝著邊界出發,尋找蟲子的跡象更為重要一些——哦,當然,或許隨著上方美夢的崩潰,他們會更容易遇到蟲群一點。

前方,夢境已經逐漸可以感覺到荒涼——這象征著築夢師們尚且沒能將自己的設計朝著更前段的位置推進,也沒能將那些無序的憶質調整為能夠承載美夢的有秩序的空間。

而在這片灰暗凋敝的前沿,站著一位套著石膏頭的教授。

第102章

真理醫生,維裏塔斯·拉帝奧。

他抱著一本書,

如果是放在一年之前,那麼因為某位教授那素來低調的行為作風,在場眾人中會有三分之二不認得他。

但是,最新版的全息頭盔出了。

它隨著《精靈世界:王者歸來》這款現象級遊戲一起爆了。

而公司也有意對外宣傳這款能夠讓許多買不起去匹諾康尼的船票更付不起在酒店住宿費用的人在全息世界中獲得更好體驗的產品,於是,真理醫生,當今博識學會中不說第一那也至少是在前三的,人類中的“天才”,就這樣也上了宣傳項目。

一開始隻是宣傳公司和博識學會對宇宙的貢獻,從而稍微挽回一下公司的名聲。

後來呢……後來因為公司在這一塊的宣傳負責人發現,因為宣傳海報上印下了教授那張好看的臉,所以,銷量意外提升了不少!

——畢竟從一開始,拉帝奧教授就確定地說過,自己其實並不在意讓別人看到臉,但是因為很多人在看到他的臉後會變得更加不想學習,所以他才隻能選擇用石膏頭來蓋住自己英俊的腦袋。

這一宣傳也使得博識學會官網上掛出來的隻要十信用點就能聽一整個學年的真理醫生線上課突然人數爆滿。

……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陣亡在了第一節課。

他們應該慶幸,因為這課隻是錄播,而不是直播——否則他們大概隻能堅持到這堂課開課之後的第一個半個係統時。

銀枝也是因為這個認識到這位教授的。

流螢就更不用說了——她之所以能夠對匹諾康尼的美夢有比較強的抵抗力,一方麵是因為她是個堅強的人,而堅強者從來都知道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也確信自己是一定要回到現實中來的。

另一方麵就是全息頭盔的幫助了。

所以,流螢也熟悉,至少知道石膏頭就意味著真理醫生。

她朝前走了一步,先於砂金這個震撼於自己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公司指派給自己的合作對象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比所有人更快地跑到了這兒來的“臨時隊友”開口:

“拉帝奧……教授,您怎麼會在這裏?”

真理醫生摘下頭套——這裏蠢貨含量不高,雖然也有算不得聰明人的存在,但隻要沒有蠢貨就好了。

他合上了手中的書本:“因為隻要翻看公司那邊關於匹諾康尼的曆史記錄就能知道,開拓者鐵爾南就是因為迎戰蟲群而失蹤的——七大家係之一也是因此徹底消失的。”

“憶質對於繁育的蟲群來說不是壞東西,而匹諾康尼這邊恰好有過量的憶質。它們怎麼會隻是路過這裏?又或者,在被趕跑一次之後不回到這裏來?”

從這些數據,以及公司在多年來收集到的、關於蟲群的那些習慣信息出發,結合匹諾康尼此地多年的相關記錄,哪怕有有心人在其中遮遮掩掩,也仍然能夠得出匹諾康尼這兒藏著繁育蟲群的事實。

要不是因為知道這兒的人每一個都有自己的目的,並且大概率沒有以這樣全麵的、多方麵信息相結合(尤其是他獲得了星期日給予的可以查閱家族關於星核的一切研究的資格)的機會,真理醫生或許會覺得此時站在此地,想要解決匹諾康尼這兒問題的人中有好幾個都應該好好做做益智題目來喚醒一下自己的大腦。

他指著前方:“前麵的,應該就是這隻巨型真蟄蟲的腹腔了。”

銀枝:“巨型真蟄蟲……多麼熟悉的名字。拉帝奧先生,您能看見前方的蟲體?”

真理醫生搖了搖頭:“不能,我身上又沒有沾上虛無的力量,我怎麼可能看得到。”

他說:“不過你們中應該有人能夠看到。”

他的目光再一次掃過對麵三人,低聲自言自語:“格拉默鐵騎,還有純美騎士、公司使節……這支隊伍的成員還真是……”

除了純美騎士之外,其他兩個人和“拯救世界”這個詞彙簡直可以說是完全不沾邊。

流螢:“是的,我和砂金先生,都請黃泉小姐在我們身上掛了一線虛無。”

真理醫生:“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

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那我得高看你們一眼”,其中還帶著一點點不怎麼容易被看出來的讚許。

“那你們應該可以看到。”

的確。

此時映入流螢眼中的一片蠕動著的紫紅色的胃腔——如果不是已經知道了這和巨型真蟄蟲有關,那麼大概不管是誰都不會將這玩意和蟲群聯係在一起。

因為它實在是太大了,大到表麵的那些,當光亮照射過去的時候泛起一點油滴感的流光溢彩的地方,甚至無法讓人分清這到底是濃稠到變成液體的憶質,還是真蟄蟲分泌的胃液。

流螢深吸一口氣:“在躍遷過來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這裏有一隻真蟄蟲。而且還……那麼大。”

照理來說,它不應該很容易被觀測到嗎?那麼巨大的一隻……天文學家的望遠鏡,還有來來去去的飛船,就沒有一個注意到了這隻蟲子的存在嗎?

“因為它已經徹底融入在夢境裏了。”

真理醫生:“天才俱樂部的阮梅女士曾經嚐試用人工手段培育出繁育的令使,她成功了。留下來的實驗備注上麵寫著,她在還原碎星王蟲斯喀拉卡巴茲的時候使用了憶泡——可見,不管是用來構建身體,還是用來做為能量或者棲身之所,阿斯德納大孔洞都有些過分合適了。”

漫長的歲月以來,秩序的力量在匹諾康尼外溢,也將夢境本身的邊界和現實模糊了太多,那運用的力量中不乏當初被從繁育身上撕扯下來的命途,因此這些蟲子也就自然而然地舍棄了現實中的肉身,如同之前星他們在流夢礁的居住區遇到的那位,做為鍾表匠米哈伊爾的後繼者的米凱一樣,僅僅做為夢境中的人存在——當然,這裏的“夢境”,也從很大程度上可以影響現實。

如果讓霧青來說的話,她會表示著大概是需要一整篇論證嚴謹、分析細致的論文來闡述的現象。

無法被普通手段觀測,而當靠近阿斯德納星係之後,蟲群分泌出來的翅粉又可以起到致幻的作用,和夢境本身一起將蟲群的存在掩蓋得足夠小心,如果不是在這裏經營了幾百年的夢境管理者,又或者是在身上掛帶了虛無力量的人,還真的很難注意到這些不對勁——而一般身負虛無力量之人,會在進入白日夢酒店的時候被家族勸退,就算能夠僥幸進入夢中,他們也會被家族圈起來的安全的高牆鎖在能夠看到蟲群的範圍之外。

當真是萬無一失。

銀枝:“按照我上一次對付巨型真蟄蟲的經驗,最好是能夠給它的胃腔施加一些刺激,好讓它將體內的東西噴出去,隻是……我很懷疑這種辦法對麵前這種真蟄蟲有沒有效果。”

畢竟,一來現在的他沒有希世難得號,二來,這隻巨型真蟄蟲比起先前遇到的那隻應該要更為龐大才對,畢竟它吞下的是整個星球。

再者,夢境中的傷害機製也確實很難說……且這裏肯定不止一隻真蟄蟲就是了。

真理醫生:“是的,憑借一人勇武的話,也就是給這隻蟲子提供一點當真不夠塞牙縫的小點心而已。”

或者,對於偌大的蟲子來說,或許隻能算是人類眼中一個細胞那樣的大小。

他看向流螢:“命運的努力的劇本上,應該也有提到過我的名字。”

流螢點頭:“嗯,是的。”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聰明,雖然有些時候有戰鬥的靈感和敏感,能夠讓她盡早找到真相,但是相比起麵前這位明明還沒怎麼問就像是已經知道了全部的教授果然還是差了太多。

“艾利歐說,您會提供一個可行的辦法,到時候,我隻需要聽您的就可以了。”

嚴格來說是所有現在留在流夢礁的人,都要聽真理醫生的安排。

怎麼說呢……流螢偶爾會覺得這是不是艾利歐在偷懶。

少些兩行是兩行,反正隊伍裏還有非常可靠的其他人在。

他隻需要讀一個結果,然後看到這個結果是好的,然後就可以放心地去選擇其他的世界線了。

真理醫生:“……。”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好吧,我確實有一點想法,但是危險係數不小,並且需要配合。”

他有些不情不願地朝著砂金那邊看了一眼:“但願你的運氣仍然如同當時握著槍管往你胸口開槍時那樣好。”

他看到砂金的表情在這句話說出來之後淺淺白了一層。

“怎麼?好運不站在你這邊了?”

“……勉強算是吧,把我扔進危險裏,我仍然有自信能活著回來;但我如果當真那麼幸運的話,我現在應該不會遇到這種需要涉險的情況。教授、流螢小姐,還有騎士先生,你們幫我見證一下吧——我沒想著要賭命,我是被迫的。”

不明前情的拉帝奧教授眉頭微微皺起,不明白這個公司使節又在亂說些什麼話,但是銀枝和流螢大抵都懂了點,點頭答應下來得極快,甚至於,流螢多了一點羨慕,銀枝多了少許憐憫。

“就先按照令使級別的實力來評估這裏會出現的真蟄蟲吧。”真理醫生說,“如果是繁育星神的偉力——那就隻能另請高明了,我沒有這個能力。”

“阮梅女士複刻出的那隻碎星王蟲因為無法穩定生存於自然環境中,在不到五十六秒的時間內就自爆了。但是在這段時間中,它已經展現出了足夠多的力量。”

“幸運的是,從那隻碎星王蟲被成功製造,到它爆炸,我都在一旁。”

*

黃金般的美夢徹底化作泡影,原本已經打算嚐試著複刻黃泉的力量——哪怕需要為了用出這一破壞性最強的招數而染上一些虛無倒也沒太多的所謂畢竟還能靠著混沌醫師治療——的霧青放下了麵具。

她原本已經打算將麵具轉變成一把和黃泉手中的刀無異的武器了。

但是花火的安排,嘖,花火的安排確實好用。

“不感謝我嗎?”

花火愉快地吹了一聲口哨。

“明明當其他人幫上忙的時候,你總是會感謝他們的。”

“是的,我應該感謝你兩次——因為假麵愚者沒有搗亂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感謝,不過等結束吧。巡海遊俠那邊已經在叫我過去了。”

不止巡海遊俠。

波提歐一槍召喚來的是能夠將天空點亮恍若白晝數量的、沉寂得太久了的巡海遊俠,他們烏泱泱地組成了龐大的隊伍,站在此處,哪怕就是絕滅大軍都要膽寒。

畢竟巡獵的令使隻是將當時獲得了豐饒全套賜福的絕滅大君擊敗順便毀滅肉身,讓對方破防離去;而巡海遊俠可是真的殺過一個他們的前輩。

而在他們之中,黑天鵝腳不沾地地飄著,無名客的隊伍也在此處。

夢主終於出現了。

他仍然以渡鴉的形態出現,神態自然,對於他來說,在夢境中來去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如果不遇到一些過強的存在,誰都留不住他。

“諸位,雖然你們是夢境中的不速之客,但不管是巡獵、開拓亦或者是記憶,都是這片夢境中歡迎的客人。這一點,不管這處夢境到底是信仰同諧又或者是秩序,都不會改變。”

星在一旁朝著霧青看了一眼。

她記得自己還有話要好好審問霧青,奈何現在要緊的事情都還沒能來得及解決,所以她也隻能將這個審訊計劃往後推遲。

她現在翻白眼是因為夢主沒有說這片夢境歡迎歡愉。

被針對了呢,我的朋友。

霧青聳了聳肩,然後隔著她和星之間的那些個腦袋翻了個無所謂的白眼。

下麵的小動作,夢主自然是看見了的,但是他並未在意,隻是稍稍提高了音調:“你們破壞了諧樂大典,無限夫長,眾命之阿伊裏涅夫沒能降臨,我的計劃確實被你們屢次三番地打斷了。”

“但是,請不要小看一個信徒在漫長的時光中做下的準備,就算再多發生十個、百個意外,那注定到來的結局仍然會隨著命運的洪流滾滾而來。”

霧青再次翻白眼:問過艾利歐了嗎?

在夢主背後的天空中——隨著匹諾康尼的十二個時刻全都在剛才那一場墜落中被炸了個七七八八,原本像是夢幻的童話遇上流金般的昂貴氣質的城市徹底消失,讓帶著原本還算深邃,現在卻多了些許紫紅色的天空徹底清楚地暴露了出來。

當然——還有那一枚層曾經被擋在保護起十二時刻的高牆之外,現在卻無法再被攔截在外的憶質形成的吸積盤。

在這紫紅色的、上頭仿佛按著一枚黑洞似的幕布之上,出現了其他的、小顆的黑點。

夢主說:“……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它們認為我也是蟲群中的一份子。雖然我也厭惡這份力量,但是我必須借用它,正如我曾經確確實實地真心信仰著希佩,而如今卻轉投了太一的懷抱。”

“這些蟲子……若非我早在來到匹諾康尼之前就已經舍棄了肉身,成為能夠調和眾弦的音符,我恐怕此時就無法站在諸位麵前同你們說話了。”

“現在……就讓它們拖延住你們的腳步吧。”

“我會在這裏陪伴著各位,倘若你們在與蟲群戰鬥、並且保護那些逐夢客的同時還有格外的餘力,那麼你們也可以向我提問,我很樂意給出答案。”

*

“……這個計劃、真夠瘋狂的。”

哪怕在盔甲內,流螢此時的動作不會被外人看見,她仍然良久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

銀枝同樣覺得這個計劃瘋狂得有些厲害——甚至比起他當初提著槍開著希世難得號朝著外頭衝去以換取星穹列車平安脫困的行為更冒險。

它看起來就不像是個穩重的學者會提出來的計劃。

“這是打算靠著我的運氣賭一把?——不過也是,在當前這種情況下,這應該已經算是教授你能夠拿得出來的成功率最高的方案了,對吧?”

真理醫生點頭:“如果此地還有其他人,那麼成功率確實會提升,但很不幸的是,另一麵更需要他們。”

“行吧,那我接受。”砂金說,“不過在此之前,你或許需要先說明一下,你是怎麼知道那麼多的,我倒是願意相信你,畢竟你的腦子可不好扮演。除非這些蟲子裏麵突然誕生了一個像是絲絲喀爾一樣可以進入天才俱樂部的特例,但是另外這兩位,我想他們興許會需要一些……證明?——另外,等你說完之後,我有個小小的建議,可以將最後一步修改一下,同樣都在賭了,不如賭個大的。”

真理醫生點頭:“的確,這些你們有必要知道,不過時間緊迫,我會盡量言簡意賅。”

“首先,我知道家族試圖將鍾表匠塑造成和他們對立的、破壞美夢之人,但是鍾表匠一直以來都保護好了自己的形象,尤其是,他靠著將自己過去的經曆改寫成《鍾表小子》係列故事動畫記錄了下來,其中有一些是家族試圖抹去但未能成功的往事。”

“直接說結論吧:匹諾康尼的十二個時刻建立在星核的基礎上,並且,對於相關力量的利用,鍾表匠雖然在一段時間內並不知情,但是他確實有在這件事上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包括教會匹諾康尼人如何使用星核的歌斐木,也是他從同諧的星球上請來幫助匹諾康尼建設的人……”

“所以,拉帝奧教授,歌斐木運用了星核來將美夢劃分成十二個時刻,在此基礎上讓匹諾康尼擁有了成為宇宙盛會之星的機會,他應該也就是夢境的操控者,對嗎?家族稱之為……夢主?這是否意味著將他擊敗之後,外麵的援軍就可以進入這層夢境了?”

情況緊急,銀枝都將自己話語中慣用的那些裝飾性的詞彙一下子擼了個幹淨。

“不,並非如此。”

真理醫生說。

“巡獵的力量能夠抵達此處,是因為他們的命途中就包括了追尋——那顆子彈生效的原因在於它無視時間和空間,巡海遊俠能夠出現在此地的原因也是如此。”

但是很顯然,公司的艦隊就沒有這個力量,所以,被送進來的,就隻是靠著砂金自己人肉帶進來的那枚翡翠石而已。

砂金確信真理醫生也想到了這枚基石。

……事實上,它其實已經如來到此地,並且開始幫忙的巡海遊俠一樣,開始發揮著自己的作用了。

“——另外,銀枝先生,歌斐木並不是真正的夢主,或者,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完全是。”

流螢點頭:“是的,在這一點上,艾利歐的劇本裏也有所體現。”

“在第二幕的結局處……他寫的是夢主飾演了星期日的仆人,而歌斐木飾演了夢主。”

*

“……抱歉,諸位,你們或許還不知道我是誰——我是歌斐木,可以被視作匹諾康尼的夢主,但同樣……也並非完全的夢主。”

渡鴉在蟲群之上的位置——它給自己找了個足夠高也足夠近的位置,能夠讓自己的聲音被下麵那群正在和蟲群戰鬥的人聽到。

夢主先前說了那番話——說他覺得台下的眾人如果在戰鬥之餘還有別的力氣的話,可以問一些他們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如果他知道的話,他並不介意知無不言——某種意義上也是帶有裝一裝的成分在的。

但是歡愉令使的含金量確實太高了,他也沒想到霧青還真的會打蛇隨棍上,一邊和一隻確確實實到了令使級實力的蟲子周旋,不讓它將翅粉灑向四周的巡海遊俠、並在這樣的前提下嚐試著怎樣控製住這隻蟲子讓它倒戈;一邊還能對他提問。

當然,歌斐木也不是那種玩不起的人,他在稍稍愣了一下之後很快開始回答。

“我是夢主的一部分。所以,渡鴉可以是我,也可以不是我——因為渡鴉,是夢主。”

“匹諾康尼的夢主,是曾經和我一同建造匹諾康尼的所有人。”

“相信你們已經看過鍾表小子係列動畫片了,或者至少,了解了一些關於這部動畫片中出現過的角色了。我是其中的木頭老爺,是鍾表小子一開始的朋友……已經,後來的敵人。”

霧青想要操控那隻令使級別實力的王蟲,但是最終她還是失敗了,因為這隻王蟲雖然擁有令使級別的力量,但是很倒黴地並沒能擁有能夠與這份力量匹配的智慧。

她誠然可以強行控製對方的關節,隻要加大輸出力度這件事就不難達成,但是,蟲的關節和人是不一樣的。

所以當霧青試圖操控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就像是個還沒學會走路的孩子——但是這個世界已經要求她開始跳街舞。

於是她果斷選擇了放棄。

這隻王蟲猛地撞向了另一邊正在不停複製出新蟲來的一隻“臨時蟲巢”。

每一隻蟲死前都是會自爆的,除了被琥珀封起來的塔伊茲育羅斯——因為孢子將會傳播出去,讓它們生命存在的意義得以延續,哪怕生命本身已經不再存在。

一波自爆帶走了接下來本應該給巡海遊俠們帶去很大壓力的新生的蟲子,霧青騰出手來,開始清理那些實力不行的蟲子,再問:“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已經確定你能夠攔下我們所有人,不如把你的計劃和目的就都說了吧。”

雖然這個要求聽起來似乎是有些要求太多了,但是如果考慮到星期日是歌斐木一手帶出來的,那就倒也還很正常。

畢竟星期日是個會在開戰之前詳細說明自己這麼做的理由、反複爭取,甚至提前將自己要做什麼說明——在將反抗的不穩定因素擊敗之後甚至隻會將他們扔進太一之夢中,不做任何過多的關注而任由他們從合家歡包餃子劇情中發現不對勁並開始反抗。

他被歌斐木一手帶大,兩人相似倒也非常正常。

很顯然在歌斐木還用星網的那個年代,“反派死於話多”這個梗尚且沒有被總結出來,而他現在也早已經過了刷星網的年齡。

“我的目的?哈哈,當然可以,我已經完成了我所要做的,剩下的唯餘等待。”

歌斐木說。

“我的目的,其實和星期日差不多——他是個好孩子,但是他過分高看自己的力量。因此他選擇了走上那樣一條路——我並不怪他。”

“但事實證明,他還是太過年輕也太過理想,因此看輕了神主的威能,以為自己能夠成為永恒的太陽。”

渡鴉動作非常人性化地搖了搖頭。

“但是……有些事情,仍然隻能讓神明來做。”

渡鴉扭頭看向身後。

紫紅色的天空中,那唯一的一枚黑色的吸積盤雖然看著和往常沒有區別,但卻讓人在注視過去之後,恍惚地感覺到那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逐漸獲得生命。

吸積盤仿佛變成了一枚心髒,正在一下一下,逐漸變得有力地跳動。

“蟲群雖然沒有智能,但卻是高度集群化的生命,它們本能地知道要保護星神——哪怕塔伊茲育羅斯已經被琥珀王錘得命途黯淡,仿佛融化在水中的彩墨。”

“它們確實成功搶走了一部分蟲皇的軀體,隻是它仍然被琥珀封印著,於是他們靠著本能,來到有更多憶質的阿斯德納,等待著時間見效。”

當然,如果是時間的話,這玩意對於克裏珀的神體琥珀來說就是一點用都沒有,蟲群不知道這個,它們隻有很勉強、很勉強的一點求生的本能,以及對於星神的擁護。

但是它們誤打誤撞地成功了一點。

靠著阿斯德納星係大孔洞中噴湧而出的憶質,這種和記憶星神浮黎扯得上關係,同時也能夠和神秘星神迷思扯上聯係,能量足夠強大還能夠做為蟲類的食物、生存環境甚至構成基礎的材質確實從一定程度上,能夠將神體琥珀中塔伊茲育羅斯的命途和力量釋出少許。

一點一滴、一點一滴。

時間確實起到了一點作用。

蟲群也因為集群失去了蟲皇的不穩定,而逐漸生出了些個體的“智慧”。

它們開始有意識地利用阿斯德納星係。

翅粉的致幻效果以及阿斯德納星係原本由憶質噴湧造成的特殊現象在效果上的重合為這群蟲子提供了便利。

它們絕非野心家,也絕非陰謀家,但卻靠著運氣,成功地達成了實現當初阮梅那個複刻碎星王蟲的實驗的條件。

當部分人意識到它的存在的時候,其實已經不怎麼來得及了。

匹諾康尼當年的居民,曾經在鍾表匠離開的時候違背他的千般囑托,將星核的力量運用在這顆星球上。

星核實現願望並放大一切的力量使得人和蟲都獲得了他們想要的——就像是兩棵互相纏繞在一起的藤蔓,一棵倘若被砍倒,另一顆也會失去支撐,就此倒地而朽爛。

畢竟,真正讓人們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力量,並不來自於憶質或者築夢師,而是來自於蟲群。

“鍾表匠從哈努努手上接過了匹諾康尼,然後他又請我來幫助他。在我仍然信仰同諧的時候,我就已經和他一樣愛著這個世界了。”

隻是,斷掉對星核的使用是萬萬不可能的,催動星核的是原先在匹諾康尼的所有人,哪怕他是串聯一切音符的同諧之聲都無法做到改變所有人的念頭。

甚至因為同諧的包容,匹諾康尼才會出現那麼多的渣滓——如果換成另一種管理方式,興許他就不會看到那麼多的……悲劇。

興許鐵爾南會回來,燈蛾家係也會回來,他們足夠早地得知蟲群的真相,那時候還尚且能夠根除問題……

可惜。

慢性死亡和死在當下,歌斐木在這兩個選擇中最終選擇了前者,並且開始思考要怎樣改變未來——最後他想到了秩序。

由蟲群用這種方式複活的塔伊茲育羅斯絕對不是全盛時期的星神,甚至會介於星神和令使之間的強度,差不多也就是比當時變成了神主日的星期日略強一線的水平。

在蟲皇出現的瞬間,恐懼應當會讓酒店中的客人們生出恐懼,從而萬眾一心地產生一個願望:誰來救救我們。

而星核是會回應的。

他想到在秩序尚且鎮壓萬界的時候。

那時候毀滅尚未誕生。

一切井然有序,公司的觸手無法延伸得那麼長,一次又一次地試圖觸碰美夢;那些行為放肆的逐夢客們,也無法用他們荒誕的行為破壞這座“小鎮”。

他隻需要給予一個引子,一個推手,在濃度極高的憶質的包裹下,萬千的願望是會慢慢連結在一起的,最後它們會在他的指引下變成對於星神複活的期望。

秩序歸來,靠著命途上的一些相似重合,直接將塔伊茲育羅斯做為被“奪舍”的身軀。

“一切都隻是暫時的犧牲,他們會在神主的樂園中重生,並且是以更美好的模樣重生。”渡鴉說,“我保留著他們每個人的記憶,就像是在流夢礁的那些人一樣,他們會重新回到這裏,看到他們為之犧牲的世界變得如何美麗。”

“看著吧,諸位,你們來不及阻止的——蟲皇的複活,繁育將從同諧命途中撕下那些力量。”

而當命途動搖的時候,尚且沒能被同諧完全消化的秩序,也會因為先前哲學的胎兒製造的那場變故,而從隱約撕裂狀態變成徹底撕裂。

而與此同時,此地對於秩序的呼喚——橡木家係的那些意識會從中幹擾,歌斐木操控下的意識會裹挾著越來越多的人讚頌秩序的光輝。

那麼,在這龐大的願景中,秩序會再度歸來,以淩駕高天的太陽的形象,完成當年那場因為星神的插手而變了調性的寰宇蝗災。

*

“……您到底是將家族關於星核的研究成果翻了個遍,還是直接把家族所有留存下來的資料全部閱讀完畢了,教授?”

流螢已經不說話了。

一方麵她覺得自己之後還需要徹底點燃,因此要節省力氣;另一方麵……這也插嘴不了。

真理醫生好像完成了一項在凡人看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拿著艾利歐劇本的她和對方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個誤入了高等數學課堂的小學三年級學生。

“很簡單,因為不同的夢境中流速不同,找到一個合適的,看就行了——我確實多看了一些東西,畢竟公司給我付了錢,而尊嚴的堅持……這種東西確實用處不大。”

真理醫生剛巧擁有一些簡單的駭客技巧,雖然比不過朋克洛德的那些天生駭客,但是在家族這邊……嘖,倒也夠用了。

銀枝看起來像是要現場來上一句“路過的旅人啊,你是否願意承認真理醫生維裏塔斯·拉帝奧智慧蓋世無雙”。

“好了,那麼現在一切都串起來了,但願我沒有錯誤體會了那些暗示。”砂金的左手握緊起來,但是仍然可以看到他的手在小幅度顫抖著。

真理醫生朝著他掃了一眼:“終於知道慌了?”

“一直都知道,就是這一次玩得格外大,而且後果可能更嚴重一點。教授,但願你能理解——我兩天前才剛發過誓。”

他隱約聽到了一聲短促的笑,仿佛有人在笑裏頭說“活該”。

此時機甲薩姆已然點燃,熒綠色的火焰曾經是星際中極少數成功擊退了蟲群的力量,此時在對付舉行真蟄蟲的時候也一如往昔地產生了效果。

巨型真蟄蟲的胃腔隨著火焰燃燒而逐漸變薄,博識學會被下了訂單正在研製,目前尚且不能穩定出品,但確實有效的專門針對憶質的某種噴劑隨著火焰被一同噴灑到了紫紅色的腔壁上。

與此同時在阿斯德納星係之外,感受到基石同自己之間的共鳴逐漸增強、橫亙在其中的阻攔感正又一次被削弱的翡翠在通知頻道中輸入了一行命令——她的手指懸停在半空,等待著那個恰到好處的時機。

巨型真蟄蟲體內的平衡正在被破壞,而這也是蟲群用來“複活”塔伊茲育羅斯的環境。

紫紅色的“牆壁”躁動得有些劇烈,使得那個憶質產生的吸積盤也顯得不穩定起來。

憶質觀察者科玫在這個時刻反而已經徹底沒有了離開這座觀察台的想法,她緊緊握著望遠鏡,看向那“黑洞”的中央,曾經被她觀察到很多次的,一個小小的紫紅色的光點此時閃爍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我知道了。”

流螢說。

“我會盡我所能。”

“用不著拿這種語氣說話吧?命運的奴隸的劇本中提到了有誰會死亡嗎?”

“……沒有,但是他說結局會有些慘烈。”

砂金:“……”

砂金:“真是恐怖的說法,不過隻要能活下去就行,我的要求真是在逐漸降低……那麼,騎士先生,就拜托您了。”

吸積盤中,守護在將成的繁育之軀邊上的,是更多的真蟄蟲——對於格拉默鐵騎來說,這是一場硬仗。

對於其他人來說也是一樣。

*

“你將無名客們送去星核所在的地方了。”歌斐木突然說,“但他們在做的是無用功。”

場麵上人多的好處就在於當有需要的時候,一些人可以完美地消失在人群中然後繞後,星穹列車的無名客們被霧青悄悄傳送去了曾經匹諾康尼大劇院所在的位置。

此時星核暴露了它原本模樣,虛數能量過強而爆發出的強烈的光輝。

“我方才已經說過,喚醒星核的是當初建立匹諾康尼的幾乎所有人,他們哪怕在離世之後也仍然留下了自己的印記……他們是血罪靈。”

所以,既掌握著故人記憶,又從那些血罪令中看到了故人行走的命途的歌斐木才會那麼自信地確定自己能夠在未來的新樂園中同曾經分道揚鑣的故友再會。

“他們——”

又是一陣猛烈地搖晃。

那個因為匹諾康尼十二時刻的崩碎而暴露在天空中的憶質吸積盤突然停止了對憶質的吮吸。

相反,它開始猛烈地朝外噴射、釋放。

黑洞變成了太陽。

秩序的命途回歸天空,並且在一瞬間迸發出一千萬個太陽疊加在一起的無上光明。

哪怕及時閉上眼睛,那種要被弄瞎了的感覺也仍然長久地停留在眼眶中刺激著眼球。

——但這分明還沒到用星核許願,從而令秩序重新歸來的時刻。

事情仍然是歌斐木安排好的事情,但是節奏已經徹底被打亂了。

渡鴉驚詫,蟲群四散奔逃。

這明亮似乎在訴說著:

世間的一切黑暗都將在這樣的光照下無處遁形。

幾乎所有人都愣在了當場。

隻有很少數的一點點,他們的耳邊響起了一聲遠得很的、虛無縹緲到會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的大笑。

第103章

無名客超度了那些被困在星核身邊的那些血罪靈。

另外,既然匹諾康尼夢境中的十二個時刻也已經為了“培育”出塔伊茲育羅斯而炸了,那麼原本是為了維持這繁華的十二個時刻而許願的工具當然也就隨便封印了。

困難的地方在於流夢礁那邊。

真理醫生再怎麼兼具智力和武力雙方麵平衡發展,他也總不能用粉筆研磨一黑洞的蟲群。

而在機動性上,他速度快隻是因為他解題快,在那些擁有足夠優秀的載具的人麵前就還是不太夠看——他留在了流夢礁的地麵上。

在格拉默鐵騎那足夠高機動性的“攜帶”下,砂金駕駛著相當原始的球籠狀飛船去往了吸積盤內部。

蟲皇塔伊茲育羅斯被複製出來的地方。

球籠的防護性不算太強,遇到了流螢沒能解決掉的蟲子就得靠著存護的命途自己擋一下了;而且這玩意的乘坐舒適型也非常堪憂,幾乎可以說是全無體驗,要是時間再長一點的話,砂金覺得自己的骨頭散架都不是沒可能。

當年那位無名客拉紮莉娜,她就是自己一個人開著這樣的飛船進入憶質孔洞去探索的?真是信念無敵啊。

他在又一次因為真蟄蟲的碰撞而在球籠中猛地用腦袋撞了一下“天花板”後咬牙切齒地心想:

存護的命途不是這麼用的……等這次結束之後,我要把命運的奴隸告上星際法庭,他都預見到了未來,難道就不能給格拉默鐵騎的機甲加一個攜帶艙嗎?!

如果是按照真理醫生那比較正常的計劃,這會兒應該由存護的命途行者靠近那塊神體琥珀。

畢竟,這可是琥珀王親自錘下來的封印。

存護星神克裏珀做為所有星神中最古老也最為強大的那一批,實力當然是沒話說的,之所以神體琥珀中封印的東西會被衝刷得流出一部分,也完全是因為沒人管,以及,這裏的憶質濃度太過強烈了。

所以重新激活一下,順便直接將這塊本身並沒有什麼殺傷力,甚至可以作為珍貴的藏品收藏起來的神體琥珀拿走——那麼塔伊茲育羅斯的複活就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因為本質上,那個被複刻出來的繁育星神,是需要擊碎神體琥珀,拿回自己身體的部分,從而鞏固這剛剛到位的星神級別的力量的。

如果沒有這枚神體琥珀以及其中封印著的繁育神軀,那麼祂的實力就很難繼續維持在應有的水平。

或許會直接跌到快和令使差不多的程度。

這個計劃比較穩妥。

雖然死亡率仍然不低但是,至少,還算穩妥。

後續的蟲皇複活可以大家一起打,就算秩序降臨了——但是既然繁育星神本身的實力一再打折扣,那麼降臨過來的秩序很顯然也無法發揮出全勝的勢力,拚一把未必不能等到援軍。

但是砂金賭得就是更大一把了。

他對阿哈在先前那段時間的高頻出現記憶深刻,並非常確定阿哈做這些並不是無意義的——隻要他心中所想的這句話不被阿哈聽到。

哪個星神會無緣無故地去啃一口一個民俗神明的信仰啊?

所以他打算賭一把阿哈準備上號代打。

隻不過上的是繁育的身,代的是秩序的號——主打一個既然歡愉來都來了那就把牌亂出。

反正如果不成功的話還可以強行用存護命途去激活神體琥珀——隻要他能夠扛得住在哪個憶質吸積盤中絕對強度高到離譜的蟲群的攻擊。

所幸,好運永遠都站在他這一邊。

情緒渲染這種事情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夠完成的,因此歌斐木甚至嚐試著在巡海遊俠——也就是那些最為堅定的自由意誌之中傳遞上一些秩序的想法。

成功率為零,但也確實讓很大一部分看到蟲群鋪天蓋地襲來的人在驚恐之中下意識地讓自己的信念朝著秩序救我那方麵靠了過去。

一切都還沒完全準備就緒,但是一切又都箭在弦上,剛剛好到了那個臨界點。

這時候阿哈總應該做好準備了,這要是再不做好準備的話,一會兒再奪舍上號代打的困難程度就不止於現在這些了。

於是,在球籠這絕對算不上舒適的,甚至略微有些逼仄的環境中,砂金往自己身上刷了一層護盾來防止那些可能從沒有十分密封好的縫隙之中鑽進球籠內的翅粉和孢子影響自己。

然後他開口了。

“這時候我該怎麼做?”他輕聲問,“隻需要在心裏想到三重眼的地母神,還是將她和秩序聯係到一起去想?”

沒有任何人稱代詞,但是指向性過分明確。

也的確得到了回應。

“你人在就行。”

或許是因為本性裏麵帶著那麼幾分話嘮,於是,阿哈甚至還給解釋了一句:“你自己其實沒那麼信,真正信的是你的家人、你的族群,所以你怎麼想用處不大,你把老石頭的那塊玩意握在手裏就行。安心啦安心啦,有你們親愛的老阿哈在——”

好了,接下去的話可以不用聽了。

阿哈還在繼續逼逼叨叨:“你沒把老阿哈去你記憶裏舔了太一的信仰這件事告訴別人吧?”

砂金:“沒有。”

阿哈:“那就行,總之誰也別告訴,我還要靠著這個身份坑蒙拐騙一段時間,至少在宇宙中又一次傳來秩序星神已死的消息之前,一定要幫我守口如瓶——這個瓶不能是廣口瓶,最好是能夠在上麵封個蓋子。”

或許是因為即將要幹一票大的,而這一票大的甚至對於星神來說都可以算是特別大的,因此阿哈此刻表現出了幾分激動。

甚至有一點像是個人類——這讓知道一些過往辛密,比如說歡愉星神是怎樣在星穹列車上埋伏了半年隻為把列車給炸了,甚至還有一些“民間虛構史學家”的改版:歡愉星神潛伏在星穹列車上的那半年時間其實是在向阿基維利賣溝子(在星網上看到這一條精神汙染一樣的帖子的砂金雖然退出得很快但是架不住這玩意真的有毒,隻要看見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砂金在某些個瞬間生出了幾分這位星神似乎也能夠成為一個還不錯的夥伴的錯覺。

但是這個念頭轉瞬間就灰飛煙滅了,畢竟想要和阿哈當朋友,那首先得先成為阿基維利那樣的。

*

於是新神就這樣“誕生”了,阿哈雖然說著不要把事情透露出去,但是祂自己的那一聲沒能忍住的笑其實就已經表達了很多意思。

至少同樣想到了這種可能性的霧青當場就沒能憋住。

然後她反手爆錘了歌斐木。

既然此地的蟲子現在已經失去了大半的攻擊欲望,絕大多數都開始朝著匹諾康尼之外、阿斯德納星係之外衝去,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嗎?能夠擋在這老小子前麵的所有東西都沒了,騰出手來當然是要錘爆那個領頭幹壞事的。

當新神的光輝逐漸平靜下來,不再和剛才似的那麼閃瞎人眼的時候,一切都恢複到了“正常”的狀態。

匹諾康尼的十二個時刻重新懸掛在了流夢礁的上空,那個憶質的吸積盤也仍然在——但是倘若對其進行測算的話,會發現這玩意其實已經沒有那麼猛烈地在吮吸憶質了。

它就像是個裝飾品一樣掛在了天空上。

流夢礁中藏著的那些蟲群自然也都隱藏不下去了,一些居住在流夢礁的,相對見多識廣的人於是開始組織起隊伍來一起抵抗這些慌不擇路的蟲群。

以米凱為首之人雖然未能離開過匹諾康尼,但他們的心性和見識都讓他們絕對能夠擔得起這樣的責任。

匹諾康尼大劇院重新漂浮在天空中,但是其中的那顆星核卻已經被暫時封印了起來。

而這一切之所以能夠如此細致地複原,全都是因為那一輪本不應該出現在夢境中的太陽!

那些對於秩序的讚頌很快就傳到了躲在太陽後麵的那無數張笑臉麵具耳中。

於是太陽抖了抖。

然後太陽緩慢地消失了——因為阿哈在登神之後的目的並不是讓人崇拜他,讓所有人都重新回到秩序的懷抱中來。

祂並不在乎這個,祂隻是想要在宇宙尺度上找點樂子。

畢竟這可是個超大的樂子,為了實現它,祂甚至還親力親為地當了一回代打以及很短時間的保鏢。

阿哈並不覺得自己虧了,祂甚至還覺得這種情況要是能多發生一點就更好了。

於是,他隻是親自用那些麵具中的某些張變成了人偶的模樣,在天空那薄且純潔的雲彩中齊聲唱起了祂勉強還能記得一些的天外唱詩班的曲目,然後就揚長離去了。

先去哪裏玩呢……先去老石頭那邊玩吧!

老石頭一天到晚除了砌牆之外什麼事情都不做,所以祂就算被騙了也仍然不會把自己被騙了這件事情告訴其他星神,那麼阿哈就可以愉快地繼續滿宇宙詐騙了——相反,這要是先去詐騙了希佩,那麼恐怕秩序的命途力量會直接被更適合接受它的希佩給直接收回。

那到時候就不存在秩序太一·阿哈ver了。

巡獵肯定也不行。

巡獵一根筋得很,這輩子估計都不會被笑話逗到。

那就很沒意思了。

唉……其實最適合的還是阿基維利。

阿基維利、阿基維利,我好想念你。

阿哈的麵具上下浮動了片刻,祂將那股非常人類化的感慨的情緒壓了下去,轉頭朝著祂已經覷準的目標而去。

克裏珀、克裏珀、克裏珀——阿哈最最親愛的老石頭!

你再也不用擔心自己一天到晚隻在砌牆無法哈哈大笑了!

因為現在,你的哈來了!

*

星神出手,問題自然是迎刃而解。

事後不管任何人複盤這一整場都隻能得出一個結論:或許之後所有人都要曆練一下搞事的能力,這樣倘若之後遇到什麼,就可以選擇當場整活然後召喚一個可以代打的阿哈。

《人類對於星神使用方法的發現尚且沒有窮盡》

《人類對於阿哈的使用研究才剛剛起步》

匹諾康尼故事的收尾一切都好。

雖然流螢的機甲確實在和蟲群的戰鬥中磨損得非常嚴重,而她自己也在戰鬥過程中幾乎將自己燃盡——但是阿哈很明顯當了一回好星神,穿透一切的陽光同樣穿透了機甲,隨後失熵症就這樣痊愈。

希世難得號在外麵等候著,當蟲群開始朝外散去之後,銀枝愣了一下,然後還是飛快地駕駛著飛船往裏衝了進來。

他曾經才蟲群中左衝右突,並且成功將公司的那位名叫維利特的員工救下來,更是有過在太空中充當救護車,將沿途遇到的每一個需要幫助的生命都拉上希世難得號的經曆。

在全盤的計劃中,原本將他拉出來在外麵等候,就是因為理論上來說在完成了計劃後,如果那些蟲群沒有消散的話,已經在先前環節中耗費了大量體力的、陷入吸積盤中的兩人大概會需要比較及時的救援。

隻是現在,蟲群對他已經沒有了什麼攻擊欲望,對滯留在裏麵的人也沒了什麼太大的危險。

銀枝的救援必要性減少了一半,不過他仍然還是提供了救援——也非常及時。

因為砂金已經要受不了球籠了。

這東西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個囚牢,他感覺自己的腦袋、還有身體的諸多部位,在球籠中反反複複地碰撞著,現在的他雖然沒辦法掏出手機來看到自己的模樣,但卻已經能夠想到:

他的發型大概是已經塌了。

臉上……或許也不會多麼幹淨,畢竟球籠裏麵也沒有多幹淨。

衣服什麼的也一樣,髒了不說估計還皺巴巴,身上應該還有幾處碰撞出了紅色或者烏青。

真是……糟糕的體驗。

他自打結束流浪之後就沒再這麼狼狽過。

因此,當他發現銀枝,這個潔癖的、熱愛純美的騎士甚至在飛船上準備了鏡子毛巾以及香皂之後,砂金非常欣喜地就用上了它們。

但是他的香水瓶子碎了。

存護的力量沒能保護住這瓶昂貴的香水。

砂金想了想之後選擇將外套脫掉——現在它的香味有點刺鼻。

歌斐木在看到這個進度上完全不符合他的預期,但是某種程度上倒也不能算是完全和他的目標不一致的結局之後,也說不好是承認了自己技不如人,多年謀算終於成空;還是覺得這也算是勉強達成了他的目的——渡鴉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這一次霧青的標記是非常仔細的,絕不是那種可以讓他靠著捏掉一個意識分身就脫離的標記——但是她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對方的死亡。

她隻很短暫地唏噓了一小下,隨後抬頭看向上方那些正在逃離的真蟄蟲群。

隨著夢境的破碎,這些蟲群四處奔逃——它們誠然不會對匹諾康尼造成太大的影響了,但是蟲群本身的危害會讓這一群流竄的蟲子對其他的文明造成很大的傷害。

如果它們“行軍”的路線上有著一兩個還沒有接受星際和平公司存護方案保護的星球,那麼上頭的文明或許會變得隻剩下蟲子。

這玩意是肯定要殺滅的,巡海遊俠們也很顯然已經下了決心、哪怕付出一部分代價也要解決這些蟲子。

他們準備駕駛著飛船上天的時候,天空中——那隨著夢境和現實終於正在阿斯德納星係中恢複正軌而成功進入此地的公司艦隊就橫在了那些蟲群去往的方向上。

雖然說在整一場中,公司的大部隊起到的作用似乎隻是收個尾——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收尾也是相當重要的一步。

至少這一步,除了公司之外就再沒有能夠被快速搖來的勢力能夠做到在己方沒有多少傷亡的情況下徹底清除這些蟲子了。

一個看起來非常包餃子的、會讓人吐槽是不是艾利歐這個編劇黔驢技窮水平大跌的結局——因為阿哈的出現而變得非常正常。

不得不說阿哈真的是一位非常神奇的星神,不僅僅在能力上,更在於祂的存在上。

總算是結束了。

匹諾康尼某種意義上也仍然可以算是百廢待興——因為雖然阿哈粗暴地重塑了匹諾康尼的十二個時刻,但是祂重塑的是外表。

相關服務、商品供應鏈、工廠還有金融貨幣、那些從業人員乃至逐夢客的心理健康……這些全部都要從頭開始。

而這無疑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另外,既然公司在最後也確確實實幫到了匹諾康尼——而砂金本人,他不好說自己隻是幫著阿哈完成了整個惡作劇中的一環(甚至之後被坑到的第一個還是他宣稱要將一切獻上的琥珀王),於是按照論跡不論心的行為來算,他確實為匹諾康尼的延續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

在這種情況下,光是為了應付公司在利益上的過量奪取,就已經讓家族焦頭爛額了——都付出了那麼多,不給點利益是真的說不過去,給多給少的問題罷了。

與此同時,星接到了一個信號,這個信號來自那個憶質的吸積盤內。

它因為吸積盤終於不再如黑洞一般往內吞噬著一切而得以成功發出。

在這個請求救援的信號末尾,署名是:

拉紮莉娜·簡·艾絲黛拉。

當然,這就是一段和星穹列車的乘客們有關的故事了。

旁人的話……確實難以插手其中。

*

“所以,如你所見,因為我直麵了重新具備起活性的塔伊茲育羅斯、還近距離感受了命途被星神吞噬是什麼滋味、又在你們這幫屍位素餐的家夥們那麼多年都沒能改進舒適度的球籠中滾來滾去——所以哪怕我身上沾染的那一縷虛無都已經在混沌醫師的治療下被拔除了個徹底,我仍然沒有被批準出院。”

否則砂金又怎麼會在閑著無聊的時候跑來找星期日呢?——他和星期日之間頂多算是能夠見麵不吵起來不打起來的關係罷了。

好在他的身體狀況被檢測為還行,於是可以喝從公司艦隊上搬運下來的飲料。

在排除了氣泡水和橙子味的飲料後,他能選擇的範圍其實就沒有那麼寬廣了。

所以說,如果此時星期日看得足夠仔細的話,他其實是能夠看到砂金手中拿著的飲料瓶子上寫的字的:

好學生巧克力奶。

這樣的待遇是星期日享受不到的。

他現在已經被家族高層打成了徹底的秩序殘黨,屬於是如果不是被無名客這邊外加上流夢礁的勢力把他給藏了起來,就會被直接塞進安謐的時刻囚禁著然後等待審判。

哪怕知更鳥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縱然,因為他那七休日的觀念,導致了很多人已經自發地情願成為他的信徒。

砂金:“你真的不打算試試嗎?其實巧克力風味乳還挺好喝的來著,我以前一直覺得它好甜,現在覺得倒也還行,這股甜味也不算太廉價。”

星期日:“不了,謝謝。”

他愛吃甜食,但自從他成為家族話事人之後就戒掉了這個習慣——總得有人保持在清醒中。

砂金:“啊,好吧,那隨便你。不過說起來,我覺得家族應該賠償我精神損失費,畢竟根據現在對於艾迪恩的審訊已經有了結果,他夥同歌斐木一起,往蘇樂達中添加了部分蟲類翅粉和提取液——這真的很惡心。”

說起這件事,砂金就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原本覺得自己可以去仙舟上看一看——畢竟不管是掛號還是診治都很方便,他之後的工作安排大概也會有相當一部分的重心是在仙舟羅浮上的。

但是當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卻被狠狠潑了冷水,霧青提醒他:“你或許還不夠了解丹鼎司的用藥風格——我希望你這輩子都不要了解,以及,你可以換個地方解決你的擔心,去羅浮的話,你很有可能會‘病情加重’。”

不明就裏的砂金最終成為了被好奇心害死的那隻貓,他搜了星網上發布出來的仙舟藥方,然後看到了一整個版塊的吐槽:

不是吧,仙舟人,這都能加到藥材裏麵去?

這真的是能吃的東西嗎?

地龍——蚯蚓。

蠶砂——蠶蟲被曬幹後的糞便。

血餘炭——被燒成灰的頭發。

除此之外,甚至還有被菌絲掏空了身體都蟲子、長右的胎盤……

其稀奇古怪程度,令蟲群的翅粉和提取物與之相比,竟然顯得要和善、正常許多。

砂金:“……”

他有些膽戰心驚地問:“如果是調理身體的藥方呢,裏麵會不會添加上這些成分?”

霧青:“這些應該不會,但是有可能會給你塞一點牛結石,或者是牛胃裏麵還沒有徹底消化的草。”

她非常清楚這些話能夠帶來怎樣的震懾效果,於是微笑著說:“所以,千萬不要讓身體健康狀態淪落到需要我給你開這樣藥方的地步,知道嗎?我會往裏麵一個勁加黃連的。”

這種威脅是真的很可怕。

尤其是當它後麵還跟了一句“不管是蜜餞還是糖都不會提供的”。

*

星期日對於砂金的心路曆程不感興趣。

但是,誰叫他逃不了呢。

他的翅膀在治療過程中被展開了。

治療他的人注意到了他一邊翅膀的殘缺……他的翅膀最前端部分。

天環族在學術界一直都被認為同諧樂鴿,或者其他與之相似的鳥類有一定的親緣關係,但是他們的翅膀其實和鳥類的翅膀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相似之處。

他們的翅膀就像是頭頂的環一樣,是在誕生之後才緩慢地由自身獲取的虛數能量變成的。

不會掉毛,也不會再度過成長期後生長。

星期日的翅膀,就有一邊的、最頂端也是最重要的部分羽毛是長不出來的。

像是有誰拿了一把剪刀,從存在意義上直接剪去了最重要的飛羽,令他從此無法飛翔。

他一直將這一點藏得極好,所幸如今的天環族也確實不需要飛行。

但是現在治療他的醫生似乎看出了這一點,他能夠感覺到翅膀上被塗抹了藥物。

大概不會有什麼結果,星期日很快恢複了平靜,他接受自己的這點殘缺已經很久了,雖然驟然意識到它被旁人知曉的時候也有過慌張,但更是很快平複了心情:這沒什麼。

醫生除了試圖給他治療之外什麼都沒說。

而砂金從始至終都沒有提過他的翅膀。

他想到這裏,用一種故作好奇、探究(當然,此處的故意之情其實已經溢於言表了,完全可以算是在明示)的語氣問:“所以,那樣狼狽歸來的你,被怎麼處置了?”

他並不完全是在幸災樂禍。

砂金本身,其實是個還挺喜歡說話的性格。

他挺想要分享自己經曆的,隻不過倘若沒有人要聽,那麼他會在伸出觸角並沒能感覺到對方感興趣的第一時間將自己縮回去——當然星期日感覺到的已經是變化之後的了。

他明裏暗裏在表示著這個話題一定要問啊,如果能多問兩句的話就更好了的意思。

……就算是一種投桃報李吧。

雖然代價很有可能是汙染他的耳朵——星期日在擔任鐸音的時候聽多了不同人的不同發言,很清楚那些語氣都意味著什麼,但沒關係,他可以當做自己聽不見。

他覺得說出這句話的自己是善良的。

*

其實倒也沒怎麼。

畢竟在看到他額頭上因為球籠被某隻足夠大的真蟄蟲一撞而磕在了內壁上的一小塊淤青之後,不聯想到當初那個剛剛被在脖頸上燙了烙印的卡卡瓦夏都難。

而一聯想到的話……

也就隻能在心裏反反複複地罵阿哈都啃了三重眼的地母神了,怎麼就不能自覺帶入那位某種意義上來說怎麼就不能是砂金的仙女教母的民俗神明的身份,把他保護得更好一點呢。

合著就隻有鬧大了的樂子比如說開拓和歡愉生子——這樣的梗祂才會摻合進去,而半點都不會想著自己開挖一條全新的賽道嗎?

這個歡愉星神不如讓她來坐。

她擼起袖子,在已經接觸了機甲模式的流螢略帶驚恐的目光中,從衣服口袋裏找出一條手帕來擦了擦手。

“站著把呼吸喘喘勻,”她說,“我要把脈了。”

丹鼎司辭職醫師重出江湖,並在真的將並攏的三根手指搭上手腕時,不動聲色地磨了磨牙。

很安靜。

確實,做久了鐸音的星期日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有什麼心緒起伏,雖然心性敏感但他又不是不能不聽——畢竟和公司的使節說話與同那些迷茫的人們是不一樣的,後者他總是憐憫並想要提供幫助,而前者,嘖。

隻是沒想到他做好的準備的是對方說點什麼,然而實際上卻是一陣沉默——當然,沉默了卻不尷尬,因為空氣中彌漫的氣息也和尷尬扯不上邊。

他確認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他現在嘔得要死,並且想要將他多年來養成的那良好的禮儀扔到一邊,然後抓起放在一旁的天環,當做武器扔過去。

可惜,二十幾年來的教育讓他做不到這樣凶悍地動手,他隻能在沉默中動口。

星期日:“我從來都不會用太負麵的詞彙形容一個人,但是你現在的樣子。”

他頓了頓,違逆自己的習慣的感覺確實有點古怪,他說:“有點惡心。”

這個詞說出口並不容易。

但是當它真的落在地上的時候,心情一下子就好多了。

*

橡木家係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和歌斐木沒有關係。

而那些需要被牽連到的人當中,星期日實在是太特殊了一點。

對於他的安排,逐夢客中那些已經逐漸將星期日從普通的“七休星神”抬舉到了“宇宙最終的答案,超越虛無的終極目標,人類文明最璀璨的未來”的對他們有所施壓;公司的咄咄逼人他們分不出太多的精神來安排和他有關的情況……

於是,很奇妙的,一來二去,最終負責這件事的人變成了知更鳥。

很難說做出這個決定的人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但是知更鳥抓住了這個機會並且讓它就此止步,她來到兄長仍然被“羈押”著的病房,對著此時好巧也在病房中的“外聘醫療顧問”霧青問出了那個已經困惑她好久的問題。

“霧青小姐……哥哥的身體不是已經好了嗎?”

怎麼還是不能辦理出院……她三天兩頭過來就看著哥哥穿著病號服,這感覺實在是……

霧青:“這怎麼能算是好呢,他的翅膀還要治療呢。”

知更鳥大為震撼:“但是……這應該和病沒有關係吧?”

她說了一些虛數能量之類的專業術語。

“啊,但是在仙舟,這種情況就叫做疑難雜症,屬於是我們需要攻克的問題。當然,我的水平不夠,我在丹鼎司的時候就不是研究這個的,所以我給我們羅浮的銜藥龍女、龍尊大人打了視頻——先用比較保守的方法試試看,如果不行就送去仙舟讓龍女大人研究。”

白露對於治病說不上喜歡不喜歡,但是看到別人被自己治愈之後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就會很開心,而且,她是個很容易情緒上頭的孩子,遇到了疑難雜症自動進入激將法狀態,不解決了的話總覺得心口好像還有什麼東西梗著。

知更鳥:“這樣啊……那也很好!”

她很快開心起來,畢竟如果真的能夠治療好兄長的翅膀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因此也就沒有再管星期日繼續穿著病號服這件事。

她看向兄長:“那兄長,您之後打算怎麼辦呢?”

匹諾康尼這地方他當然是留不下去了,家族裏麵曾經是他政敵的人在他身居高位的時候當然隻能不服但是趴著,可是現在就是徹頭徹尾的風水輪流轉。

她回頭看了看身旁的星穹列車一行,心想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哥哥跟著星穹列車走吧,畢竟之前姬子小姐也說過不介意給他發一張車票。

星倒也確實開口了,但是她同時還從懷裏掏出了一張……信紙。

信紙被折疊過幾轉,表麵還有些彎弧,倒是沒有折角,也沒有怎麼皺皺巴巴。

她說:“這是一封被起名為了《烏鴉之死》的信件,作者署名那一行是‘塞西爾·賽姆斯’,星期日先生,我想這是給您的。”

塞西爾·賽姆斯是艾利歐的名字之一。

這封信的確是星期日掉下的。

歌斐木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和他說過,因此他在進入流夢礁之後對於此地的驚訝,還有對於知更鳥狀態的擔心都不是假的。

所以這封信件他是真的落下了——當然,當時也有著對於信中內容的不信,否則他也不至於就隻是簡單地塞在袖口中。

不過他還記得裏麵的句子,所以也知道這會兒星為什麼會把這封信拿出來:“是星核獵手,那位命運的奴隸寄來的信件。”

星核獵手對他發出了邀請,畢竟,他也的確有需要解決的問題,就像是卡芙卡在追尋恐懼、銀狼在叩問意義,星期日在找尋的就是眾生的幸福。

但是在信件之後還有一句話,比起工工整整地寫下來,像是在盡力維持著星核獵手逼格的那首詩,下麵的這行字寫得就要隨性許多。

星在從星期日臉上看出了隨便念無所謂的表情之後當真念了出來:“但是現在我看到了另外一條路,或許你可以做一個選擇。”

星:“另一個選擇是什麼選擇,上列車嗎?確實,列車挺好的,而且我們要把你帶走的話家族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異議。”

在來之前,姬子就已經說過:

“他是個高尚的人,不應該被過去束縛住,另外,其實在我看來,雖然他們兄妹中,知更鳥小姐才是以鳥類的名字命名,但是真正的籠中鳥,應該是他才對。”

這位在開拓命途上走得極為堅定的領航員認為,隻要對方樂意,那麼他就應該獲得離開籠子去外麵的世界看看的機會。

況且也不是所有的諧樂鴿都會在自然的狂風暴雨中隕落的,列車組的實力雖然因為世界上最強的無名客阿哈以及世界上最強的假麵愚者阿基維利的先後離車(這裏沒有寫錯)而大打折扣,但也不算是一點兒庇護都提供不了。

不過,其實還有另外一個選擇。

在她將這句話說出口後室內的人就都想到了:

正如剛才霧青說的那樣,翅膀上的一些先天小毛病可以去仙舟試著治一治。

嚴格來說,這其實才是一條最好的路。

星期日問:“霧青小姐,關於生命因何要沉睡這個問題,你的答案是?”

他很在意霧青要怎麼回答,因為她的行為……確確實實和太一之夢的差別不能算是太大。

給了自由——對,給了登入登出並且隨時暫停的自由吧,大概,這是最大的區別。

“為了從夢中獲得答案和力量,從而運用於現實之中,星期日先生,放在遊戲裏,這叫二周目,而我更喜歡管它叫第二條命。”

都第二條命了嘛,那肯定是想要在第一條命的基礎上打出更好的結局來啊,要是第二次連第一次都不如的話那臉還要往哪兒擱啊是吧?

霧青:“我來解釋一下、順便駁斥一下吧,就當是論道了。”

“在我看來,你的行為等於是給那些本來搖擺不定的人一個源動力,你直接否定了一些曾經在你語境定義下的弱者成長為強者的機會。但是遊戲世界不一樣——他們總是會離開這裏的。而我的目標,您應該已經在資料上看過很多次了,聯機全息世界——它的出入簡單程度就意味著它不會變成生活,頂多成為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她的觀點其實和星穹列車差不多——尤其是,人們為何沉睡,是因為他們終究會從夢中醒來這一點,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將開拓這個詞進行了很好的詮釋。

“我覺得艾利歐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想了想也覺得很合適——你需要一個更直接的機會來研究你的理論、你的信念到底應該怎麼修改,要離開匹諾康尼這個環境,見識更多,而星核獵手那邊大概也確實覺得你有用處——那麼其實這條路就挺好的。”

“魔芋爽工作室,進能研究全息世界,退能享受仙舟美好人生,六險一金吃住全包,工資待遇優厚網速也不差,您想念知更鳥小姐的時候可以隨時視頻,我們不介意上班摸魚。”

“另外,您還可以在星核獵手那邊掛靠一下,需要打工的時候就去,畢竟銀狼其實也是魔芋爽工作室的編外員工。”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霧青說到這裏,聲音突然小下去了一點。

“我們工作室還沒有一個專業的員工福利設計體係,而從您七休日的觀點中,我已然看出了您和這個崗位的匹配程度,您上崗的話甚至都不需要寫簡曆,因為我會boss直聘!”

第104章

對於boss直聘,星期日表示自己還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這也是很正常的,除了跟著星穹列車走這個選項看著比較正常之外,其他的兩個選項聽起來都有點……

星核獵手暫且不提,從匹諾康尼的話事人變成遊戲工作室員工麼?

星期日倒是並不介意這份工作,他也覺得在這個工作室中能夠接觸到的東西和概念,都確確實實是能夠幫助到他的。

但是,他想起最近這兩天在醫院裏呆著,因為無聊而上手的《精靈世界》,又想到自己在朝露公館的家主大廳內擺放的那個黃金的時刻的沙盤。

哪怕之後的工作不涉及這些專業,他也仍然從對方建模之完美和自己的捏的那幾個兵人的bug百出的對比中感覺到了一點壓力。

按照星期日對自己的要求,他向來是想要讓自己一個人幹一個團隊的活並且做到最好的。

所以伴隨著壓力而來的還有因為挑戰而生的少許躍動的野心和興奮——他確信自己已經有了偏向,隻是要做最後的考慮,比如說匹諾康尼,比如說……知更鳥。

*

星期日在思考未來的時候,知更鳥被霧青請去了一家重新開門得比較早的咖啡館。

現在整個匹諾康尼的運轉流水線還沒能重新搭起來,因此咖啡館雖然開門並且仍然如什麼事情都還沒有發生時一樣金碧輝煌,但是菜單上的菜品能上的就隻剩下了幾款。

霧青選了一款可可含量不高的熱巧克力,額外還要了一份堅果冰激淩球。

在含糖量本就不低的飲料中繼續添加額外的熱量,這件事令霧青心情頗好,她將濃厚的奶味、甜味以及由可可和堅果共同製造出的濃鬱的帶著特殊油脂芬芳的飲料在整個口腔中過了一下。

啊——好喝。

知更鳥為了保護嗓子,就隻點了一杯溫開水,不過她看向霧青那杯頂端的冰激淩正在慢慢融化的熱巧克力的目光也很明顯地表達著她其實也挺想這麼放縱一下熱卡攝入的。

她對於霧青為什麼要拉自己來這兒還算是有數,畢竟之前霧青也發了幾段音頻過來讓她聽,再考慮到她本人在“拯救世界”之外的工作,那也就隻有為數不多的可能性了。

“是的,知更鳥小姐,是一款音遊。”

霧青說。

“裏麵的音樂,您先前已經聽過幾首了,願意在百忙之中抽空和我在咖啡館中見麵,應該就算是對這幾首曲子比較滿意了?”

知更鳥點頭,說起音樂來的時候,她臉上的自信會更明顯一點。

“嗯,我很喜歡,這款搖滾和我之前玩過的不太一樣,不過非常好聽,情感也相當充沛,我覺得是非常不錯的曲子。”

她抿著嘴唇笑了一下,然後說:“其實,我甚至還有一點想要邀請為您創作這些曲子的音樂家和我一起登台表演……不過,我之後一段時間的演出或許是要修改日程了。”

匹諾康尼的變故太大,曾經壓在兄長肩膀上的責任,先她要接過來一部分。

雖然不是全部,但也……

知更鳥眨了眨眼,將那些不是非常愉快的情緒從眼底壓滅。

霧青:“其實,我也很想聽您和他們的合作——這支樂隊叫做機械熱潮,來自嚴寒星球雅利洛六號,魔芋爽工作室的新音遊就是以他們為原型設計的主角。”

她將一隻已經下載好了文件夾的全息頭盔遞給知更鳥:“知更鳥小姐,或許您可以試試看?”

——在霧青身陷匹諾康尼的這段時間裏,和雅利洛六號一起搞音遊的那個團隊也算是拿出了成果。

這還是第一份霧青沒有從頭到尾跟著的遊戲,不過,她挑著閑暇的時間在自己體驗過了大部分主線和三分之二的支線,覺得還不錯。

另外,砂金嚴選這一道篩查也一樣過了——事實上,倘若不是他說自己打算在之後好好享受一番在辦完了事情之後的休假,所以要先把一些比較要緊的事情同翡翠、托帕交接完畢,他這會兒本也應該在這間咖啡館中。

畢竟,魔芋爽工作室和公司是有合作的,而一直以來最重要的對接人就是他。

這也算是砂金的工作之一了。

霧青對此頗有微詞:才剛剛從醫院裏放出去的人就要去工作交接班,哪怕之後是放假呢……星際和平公司這事做得是真的相當不地道。

她等著知更鳥體驗遊戲,畢竟哪怕遊戲內外的時間流速相差還蠻大的,但畢竟遊戲開服的時候需要放出來的更新量相當不少,因此就算過得再快也需要等待。

霧青很有耐心。

她用銀色的小茶匙將已經變為半融化狀態的冰激淩舀起來一點。

冰激淩上頭沾著濃鬱的巧克力色,巧克力的香味也相當濃鬱。

好吃。

她心想——在沒有了蘇樂達之後,匹諾康尼確實失去了美食方麵非常重要的宣傳,但其實食物的水平也沒有下降太多啦。

不過蘇樂達口感和滋味確實經典且特別。

希望等翅粉和蟲類提取物的事情過去之後,匹諾康尼還能夠推出更多的氣泡水——畢竟,在蘇樂達還沒有出事之前,另外一款和它短暫地競爭過一段時間市場的含氣泡飲料名為蘇打豆汁兒。

哪怕是仙舟人。

哪怕從小也喝蘇打豆汁兒。

哪怕我仙舟自有濾鏡在此。

霧青也絕對說不出希望在蘇樂達倒下之後讓蘇打豆汁兒搶占市場這樣的話。

——要是真有人抱著這樣的心思,她會覺得對方大概是想要害死全銀河的人。

大可不必了屬於是。

不過,很難說在經曆了這麼大的事件之後,匹諾康尼能否重新獲得消費者們的信任,然後將品牌重振:畢竟蘇樂達裏麵添加了東西是實際發生的事情,而在他們退出市場的這段空窗期裏,要說星際和平公司完全不會動手搶占市場,那也就太過高估公司的道德水平了。

說起來,最近的匹諾康尼也確實遠遠不如之前繁華——從新開業到現在大概也有那麼一個星期的時間了,但是人流量始終都沒能恢複到先前的水平強,甚至還不如先前的二分之一。

霧青覺得有些奇怪:明明不是已經有一位星神為匹諾康尼的未來做出了安全保證了嗎?

就算進行保證的這位星神實際上是很不靠譜的阿哈,但在普通人眼中,他們看到的星神就是秩序的太一啊。

那可是太一啊!太一的信譽還是很有保障的好吧!

不過,或許是親眼看見蟲群的衝擊實在太過強烈了吧,畢竟寰宇蝗災已經是發生在好多個琥珀紀之前的事情了,一些不那麼幸運的文明都已經在這個時間尺度內經曆過了從興到滅的一整個輪回輪替,大多數人完全接受不了這種恐怖的“襲擊”也很正常。

畢竟星神呢,人類這輩子想要遇見一次星神都很難,嚴格來說這完全就是買彩票的概率——除非加入建材物流部,那麼公司的運輸船隊會直接將你送到琥珀王身邊瞻仰那巨大的、岩石和琥珀組成的高大形象。

誰都不會覺得,在自己遇到了一次麻煩而這次恐怖的麻煩由星神解決了之後,他們還有運氣在遇到這位好心的星神第二次。

又不是仙舟這種長壽的賽博魅魔,能直接和藥師先後重複相遇上五次。

霧青的思緒逐漸散漫開來,就像是仙舟茶室之中會放置的那種博山爐中緩慢散出來的青紫色煙氣一樣。

繚繞、淡薄、像是一張看不到孔眼的網一樣散開,飄得到處都是。

直到坐在桌子對麵的知更鳥摘下了全息頭盔。

到了霧青這個級別,哪怕她是一路以火箭似的速度躥升上來的,也多半鍛煉出了對方進入下一環節,自己就算在出神也能跟著一起進入下一階段的能力。

她的回神隻在須臾之間,並隨即對著知更鳥露出一個八顆牙齒的燦爛笑容:“知更鳥小姐,您體驗下來的結果如何呢?”

大概是遊戲內的音樂搖擺感太強,知更鳥在摘下了全息頭盔之後也仍然有一點兒搖頭晃腦的,甚至鼻腔中還很輕很輕地哼著一支曲調。

霧青通過這首曲子的旋律判斷出,她應該是直接全通了第一章。

大概在第一章第四節的時候玩家就需要走上兩段小小的支線劇情來開啟兩個養成副本……將這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加在一起來看的話,知更鳥一下子過到了第一章章底,甚至連boss戰都磨過去了,這還真的挺肝的。

也側麵證明了她玩得還挺上頭——哦,當然,如果在今天之內她會開啟第二章的遊戲,那就表明留存率大概會達到一個相當不錯的數值。

“喜歡的!”知更鳥興奮地說,她的眼睛很明亮,“我好喜歡那個挑染了藍紫色頭發的姐姐,她在現實中的名字也是叫希露瓦嗎?”

霧青點頭:“對,希露瓦·郎道。雅利洛六號那邊希望能夠將他們數百年來和寒潮、和星核對抗的過程記錄下來,所以這裏提到的很多都是實名——根據真實內容改編,不過,倒也沒有那麼的一比一還原就是了。”

她相信知更鳥既然生在家族的氛圍中,就不會對所謂的政治鬥爭一點兒敏感性都沒有。

說到這裏對方應該也就已經知道了。

有點隱藏起來、不足為外人道的故事。

但是占比並不多。

尤其是,在星穹列車和這顆星球打過交道之後,按照列車組的金水好人人設,這顆星球上當前的執政者以及治下文明也是能夠被發上一份含金量極高的金水的。

知更鳥也確實聽出了這層意思,她笑著點點頭:“這樣呀,那倘若以後有機會,看來我也要往雅利洛六號走一走。誒呀,哪怕隻是體驗了一章劇情,我就已經對這顆正從冰雪中複蘇的星球產生向往和探索的情感了,霧青小姐,您和您的工作室在製作遊戲這方麵,可真是一等一的翹楚。”

霧青大大方方地接下了這句誇讚,她對著知更鳥豎起一個大拇指:“或許哪一天知更鳥小姐你真的可以去哦,雅利洛六號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你大概會喜歡的。”

知更鳥非常幹脆利落地答應了合作,然後說:“除了音樂之外,舞台設計、歌詞還有動作捕捉這些,需要我幫忙嗎?”

她將這些話說出口後一秒就反應過來不對:魔芋爽工作室拿出來的成品已經非常不錯,哪怕是她都無法從專業層麵上挑剔出太多問題,她幫忙的話……其實也不一定能提升多少,或許還會影響對方的團隊配合。

於是她輕輕吐了下舌頭——用不怎麼淑女但卻非常親昵、很朋友的姿態小聲對霧青說:“不好意思,我說得太快啦。”

霧青笑著眯眯眼睛:“沒有啦。如果知更鳥小姐能加入我們這個草台班子,這可是我們莫大的榮幸——不過我擔心您最近還要忙別的事情,隻怕如果這個也做那個也做,就要忙得轉不過來了。”

知更鳥耳下的小翅膀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脖頸,她說:“的確……有一點點,哥哥熟練的公務,我卻隻能一點一點慢慢啃,雖然現在還有哥哥在一旁幫助,但是哥哥遲早是要離開匹諾康尼的。”

她說起這件事,露出少許難過的神情來。

“霧青小姐,我……”

霧青知道她要說什麼——無非是與星期日有關。

“我知道隻有離開了匹諾康尼,哥哥才算真正離開了束縛他的籠子,也不是第一次和哥哥分開,但是這一次……”

之前的每一次,她要上台表演的時候,都會給哥哥發消息,而其中很多次,星期日都會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出現在台下,用那副矜貴的臉和通身的氣質為她搖晃熒光棒,還會笑著大聲喊“知更鳥最棒”,甚至還會出現在台後,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手帕,一點一點幫她將頭頂的天環擦拭幹淨。